亮吉《北江诗话》抽象**《北江诗话》**是清代知名学者洪亮吉所著的一部诗话作品，全书共六卷。洪亮吉，字君直，号北江，是清代的经学家、文学家，同期亦然韵文家、大臣。他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中榜眼，后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并曾担任贵州学政等职。《北江诗话》的内容与特质论诗主张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中强调诗歌应当抒发作者的“脾气”和“气格”，主张诗歌创作应“另具手眼，自写脾气”，即要有特殊的视角和个性化的抒发方式。他以为诗歌不应只是鉴戒古东谈主，而应该有所转变，造成我方的气派。洪亮吉赞赏那些或者“别成一家”的诗东谈主，月旦那些一味鉴戒古东谈主的作念法，以为这么会失去诗歌的灵魂。对其他诗东谈主的评价在《北江诗话》中，洪亮吉对同期代和其他历史时期的诗东谈主进行了评价。他月旦了沈德潜的诗学古东谈主“全师其貌，而先已遗神”，以为这么的诗歌短缺人命力。同期，他也对翁方纲的诗歌冷落了月旦，以为其诗作“如博士解经，苦无心得”，短缺果真的感悟和转变。诗话的影响《北江诗话》在清代乃至后世都有着较大的影响。它不仅是洪亮吉个东谈主学术想想的体现，亦然清代诗话相关的进犯遵循之一。书中不仅接头了诗歌艺术的本色，还波及到了那时的时风和社会征象。洪亮吉通过这部作品抒发了我方对诗歌创作的看法和对那时诗坛弊端的月旦。洪亮吉的其他成立除了《北江诗话》，洪亮吉还有其他进犯的学术孝敬。他是一位书读五车的学者，醒目经学、史学和舆地学。他撰写了多部史学文章，如《三国幅员志》、《十六国幅员志》等，并厚爱顽强了《历朝史案》一书。洪亮吉的骈体文也备受戒备，被誉为“古雅遒迈”，每有新作问世，都会受到东谈主们的争相传阅。结语总而言之，洪亮吉的《北江诗话》是一部具有进犯学术价值和文学影响的作品。它不仅反应了洪亮吉本东谈主的诗歌表面和审好意思不雅念，也为后世提供了相关清代诗话和诗歌表面的宝贵汉典。通过对《北江诗话》的学习和相关，咱们不错更好地相识清代诗歌的发展头绪和洪亮吉在其中所演出的扮装。北江诗话 洪亮吉序卷一卷二卷三卷四卷五卷六跋北江诗话·序大雅不作，古义寝衰，末学肤词，鲜所敷陈。求其建立压根、进修脾气，作诗家指南者，绝无仅有也。乡先达洪稚存先生，忠谠伟节，详载国史，生平文章等身，以诂经舆地之学为本朝泰斗，故发行各式，几于家有其书。此《北江诗话》六卷，乃晚年手定，刻之者三家：张诗龄中丞、李云生太守及蜀中周霁堂茂才也。张刻小型本止前四卷，李刻仅后二卷，惟周刻为同里汤秋史比部抄自《卷施阁丛书》中，实为足本。惜以后进想附青云，辄加评点于简端，多縩縩唲齵之辞，而鲜钩谶索钥之助。遂使读者有佛头著秽之憾焉。余维先生立身以忠孝为大，论学以经史为宗，论诗以三百篇为主，故于魏晋诗东谈主，独取陶靖节，以其去古未远也；盛唐李杜，已视为诗派之支流；历宋元明，旁及各家，吞云梦者八九，目中安多余子哉！夫不探昆仑之源者，不足与不雅水；不登泰岱之巅者，不足与不雅山。诵先生之诗话，必想见先生之胸宇，尔后能知其建立压根、进修性灵，作诗家之指南者，如若其难能而珍藏也。先生曾孙用勤，因原刻体例未合，重加改良，随全集一并重刊，并乞志其起因如斯。则又孝子贤孙之精心，非寻常刊布古籍者所可同日语也夫。光绪三年岁次强圉大渊献阳月，同里后学王国均谨撰。北江诗话·卷一 洪亮吉西中文章最盛，如邹、枚、严、马以迄渊、云等，班固不隔离别为立传，此文章是以盛也。至范蔚宗始别作《文苑传》，而文章遂自东汉衰矣。中文东谈主无不识字，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扬雄作《训纂篇》是矣。隋唐以来，即学者亦不甚识字，曹宪注《广雅》以「𩚳」为「饼」、颜师古注《汉书》以「汶」为「洨」是矣。余最喜不雅时雨既降、山川出云阵势，以为完全以窥化工之蕴。古今诗东谈主虽善状景色者，不成到也。陶靖节之「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庶几近之。次则韦苏州之「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亦是。此陶、韦诗之足贵。他东谈主描摩气象者，百想不成到也。粗鄙以为月中有姮娥，又有蟾蜍，非也。张衡《灵宪》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宫，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是蟾蜍即姮娥所化，非有二也。高诱《淮南王书注》亦云：「姮娥奔入月中，为月精。」今东谈主称好意思色者必曰「月中姮娥」，不处事涉轻亵，亦失之远矣。唐诗东谈主去古未远，尚多比兴，如「玉颜不足寒鸦色」、「云想穿吐花想容」、「一派冰心在玉壶」及玉溪生《锦瑟》一篇，皆比体也。如「秋花江上草」、「黄河水直东谈主心曲」、「孤云与归鸟，沉片时期」以及李、杜、元、白诸各人，最多兴体。降及宋元，直陈其事者十居其七八，而比兴体微矣。《三百篇》无一篇非双声迭韵。降及《楚辞》与渊、云、枚、马之作，以迄《三都》《两京》诸赋，无不尽然。唐诗东谈主以杜子好意思为宗，其五七言近体，无一非双声迭韵也。间有对句双声迭韵，而出句或否者，然亦不外十分之一。中唐以后，韩、李、温诸家亦然。至宋、元、明诗东谈主，能知此者渐鲜。本朝王文简颇知此诀，网络如「他日差池春燕影，祗今憔悴晚烟痕」，此类数十联，亦可跟踪古东谈主。然迭韵易晓，而双声难知。则声息、训诂之学宜讲也。杜牧之与韩、柳、元、白同期，而文不同韩、柳，诗不同元、白，复能于四家外，诗文皆别成一家，可云特立独行之士矣。韩与白亦故旧，而韩不仿白，白亦不学韩，故能各臻其极。咏古诗，虽许翻新，然亦须略谙时局，方不贻后东谈主话柄。如唐末李昌符《绿珠咏》曰：「谁遣当年堕楼死，无东谈主巧笑破孙家。」意清新颖。然按《晋书》纪传：石崇被杀未久，赵王伦即败，秀亦同诛，不待绿珠之入而家已破矣。若崇肯遣绿珠，绿珠即从命以往，亦徒丧名节耳。诗东谈主作诗，自当成东谈主之好意思，如「一代红颜为君尽」，多么气色；而昌符顾为此语，吾卜其非端东谈主也。明御史江阴李忠毅狱中义父诗：「出世再应为父子，此心原不问幽明」，读之使东谈主增天伦之重。宋苏文忠公《狱中寄子由》诗：「与君世世为昆仲，又结他生未了因」，读之令东谈主增友于之谊。唐杜工部送郑虔诗：「便与先生成永别，九重泉路尽交期」，读之令东谈主增友一又之风义。唐元相悼一火诗：「惟将终夜长开眼，回报平生未展眉」，读之令东谈主增伉俪之情。孰谓诗不不错感东谈主哉！昆明钱侍御澧，为现代第一流东谈主。即以诗而论，亦不作第二东谈主想。五言如「寒渚一孤雁，烟篱五母鸡」，「风连巫峡动，烟入洞庭宽」；七言如「夜不分明花气冷，春将错落雨声多」，「晓帘才卷燕交入，午睡欲终蝉一吟」，「拆皆成字蒸新麦，望即生津饤小梅」，「门接山光来异县，墙分花气与芳邻」，皆戛戛独造。至五言古《长风》三首及《还家》三首、七言诟谇句《赴随州》一篇，不测学古东谈主而当然入古，其杜老《北征》、元叟《舂陵行》之比乎！钱宗伯载诗，如乐广清言，当然入理。纪尚书昀诗，如泛舟苕霅，风日清华。王方伯太岳诗，如白头宫监，时说开、天。陈方伯奉兹诗，如压雪老梅，愈形倔强。张上舍凤翔诗，如伥鬼哭虎，酸风助哀。冯文肃英廉诗，如申韩著书，刻深自喜。蒋编修士铨诗，如剑侠入谈，犹馀杀机。朱学士筠诗，如激电怒雷，涔涔四塞。翁阁学方纲诗，如博士解经，苦无心得。袁大令枚诗，如通天神狐，醉即露尾。钱文敏维城诗，如绅士入座，意态自殊。毕宫保沅诗，如飞瀑万仞，不择地流。舅氏蒋侍御和宁诗，如宛洛少年，风致自赏。吴舍东谈主泰来诗，如常服轻裘，仅堪适体。钱少詹大昕诗，如汉儒传经，酷守鉴戒。王光禄鸣盛诗，如霁日初出，晴云满空。赵光禄文哲诗，如宫东谈主入谈，未洗铅华。王司寇昶诗，如盛服趋朝，自矜风仪。严侍读长明诗，如触目琳琅，率非己有。王侍讲文治诗，如太常法曲，究系正声。施太仆朝干诗，如读甘谗鼎铭，发东谈主深省。任侍御大椿诗，如灞桥铜狄，白眼看春。鲍郎中之钟诗，如昆仑琵琶，未除旧习。张舍东谈主埙诗，如广筵招客，间杂屠沽。程吏部晋芳诗，如白傅作诗，老姥都解。曹学士仁虎诗，如珍馔满前，不成隔宿。张大令鹤诗，如绳枢瓮牖，时发奇花。汤大令大奎诗，一经侯家世，樽俎尚存。张宫保百龄诗，如逸客游春，衫裳超逸。舅氏蒋检讨蘅诗，如长孺戆直，至老益坚。汪明经中诗，如病马振鬣，时鸣叛逆。钱通副澧诗，如浅话桑麻，亦关治术。李主事鼎元诗，如海山出云，时有可采。姚郎中鼐诗，如山房秋晓，清气流行。吴祭酒钖麒诗，如青绿溪山，渐趋苍古。黄二尹景仁诗，如咽露秋虫，舞风病鹤。顾进士敏恒诗，如半空鹤唳，清响四流。瞿主簿华诗，如危楼断箫，醒东谈主残梦。高孝廉文照诗，如碎裁古锦，神色尚存。方山东谈主熏诗，如独行空谷，时逗疏香。赵兵备翼诗，如东耿直谏，时杂诙谐。阮侍郎元诗，如金茎残露，色晃向阳。凌教会廷堪诗，如画壁蜗涎，篆碑藓蚀。李兵备廷敬诗，如三王人服官，组织轻巧。林上舍镐诗，如狂飙入座，花叶四飞。曾都转燠诗，如鹰隼脱鞲，精良溢目。王图书芑孙诗，如中朝大官，老于世事。秦方伯瀛诗，如亢旱名山，尚流空翠。钱大令维乔诗，如逸客飧霞，惜难轻举。屠州守绅诗，如栽盆红药，蓄沼文鱼。刘侍读钖五诗，如匡鼎说诗，能倾一座。管侍御世铭诗，如朝正岳渎，卤簿森严。方上舍正澍诗，如另辟池台，广饶好意思人。法祭酒式善诗，如巧匠琢玉，瑜能掩瑕。梁侍讲同书诗，如山半钟鱼，响参天籁。潘侍御庭筠诗，如枯禅学佛，情劫未忘。史文学善长诗，如春云出岫，舒卷自由。清早经简诗，如怒猊饮涧，激电搜林。冯户部敏昌诗，如老鹤行庭，行为生硬。赵郡丞怀玉诗，如鲍家骢马，骨瘦步工。汪助教端光诗，如月牙入帘，名花照镜。杨大令伦诗，如摹仿画幅，稍觉失真。杨户部芳灿诗，如金碧池台，炫东谈主心目。杨布政揆诗，如沧溟泛舟，忽得奇宝。孙兵备星衍少日诗，如飞天仙东谈主，足不履地。吕司训星垣诗，如宿雾埋山，断虹饮渚。张检讨问陶诗，如骐骥就谈，顾视超卓。何工部谈生诗，如王谢家儿，自饶绳检。刘刺史大不雅诗，如极边春色，仍带荒寒。吴礼部蔚光诗，如百草作花，艳夺桃李。徐大令书受诗，如范睢请客，草具杂陈。赵大令希璜诗，如麋鹿驾车，终难就范。施上舍晋诗，如湖海元龙，未除英气。伊大守秉绶诗，如贞元朝士，时务缓和。方太守体诗，如松风竹韵，爽客心脾。张司马铉诗，如凿险追幽，时逢异境。张上舍崟诗，如倪迂短幅，神韵适意。刘孝廉嗣绾诗，如荷露烹茶，甘香四彻。金秀才学莲诗，如残蟾照海，病燕依楼。吴孝廉崧梁诗，如仙子绣花，自饶气派。徐刺史崧诗，如神女空闲，常常弄珠。吴司训照诗，如风入竹中，自饶清韵。姚文学桩诗，如洛阳少年，颇通治术。孙吉士原湘诗，如玉树浮花，金茎滴露。唐刺史仲冕诗，如出峡楼船，帆樯乍整。张大令吉安诗，如青子入筵，味别百果。陈博士石麟诗，如晴云舒红，媚此深谷。项州倅墉诗，如春草乍绿，尚存冬心。邵进士葆祺诗，如香车良马，映照大路。郭文学麟诗，如大堤游女，碌碌寡合。张上舍问簪诗，如秋棠作花，凄艳欲绝。胡孝廉世琦诗，如陟险骅骝，攫空鹰隼。罗山东谈主聘诗，如仙东谈主奴婢，曾入蓬莱。僧慧超诗，如松花作饭，不饱狝猴。僧巨超诗，如荇叶制羹，藉清牢醴。僧小颠诗，如张颠作草，时觉神来。僧果仲诗，如郭象注庄，偶露才语。僧寒石诗，如老僧升坛，不碍真率。闺秀归懋昭诗，如白藕作花，不香而韵。崔恭东谈主钱孟钿诗，如沙弥升座，灵警很是。孙恭东谈主王采薇诗，如断绿零红，凄艳欲绝。吴安东谈主谢淑英诗，如出林劲草，先受惊风。张宜东谈主鲍茝香诗，如栽花隙地，补种桑麻。余所知近时诗东谈主如斯。内惟清早经简未及识面。或问：君诗怎样？曰：仆诗如激湍高山，殊少回旋。陆放翁六十年中万首诗，可云多矣。然万首实不始于此。前蜀王仁裕生平作诗满万首，蜀东谈主呼曰「诗窖子」，见《蜀梼杌》及《十国春秋》。虫篆之技，壮夫不为。余于诗家咏物亦然。然亦有不可尽废者。丹徒李明经御，性孤洁，尝咏佛手柑云：「自从散罢天花后，白手而今亦然香」；如皋吴布衣，性简傲，尝咏风筝云：「直到荡然无存方安身，更无一刻肯折腰。」读之而二君之脾气毕露，谁谓诗不不错见东谈主品耶?诗有后出而愈工者，余自伊犁赦归，有纪恩诗云：「一体视犹同赤子，十旬俗已悉乌孙。」东谈主以「乌孙、赤子」为工。后赵兵备翼见赠一联云：「足以乌孙途上茧，头几黄祖座中枭」，则可云奇警矣。后同庚韦大令佩金亦自伊犁赦回，余登扬州崇高寺浮屠望海并怀韦中一联云：「梦里乌孙疑鬼国，望中黑子是神山。」亦为扬州东谈主歌唱。然卒不成及赵也。怪可医，俗不可耐。涩可医，滑不可医。孙可之之文，卢玉川之诗，可云怪矣。樊宗师之记，王半山之歌，可云涩矣，然非余子所能及也。近时诗东谈主，喜学白香山、苏玉局，几于十东谈主而九然，吾见其俗耳，吾见其滑耳。非二公之失，不善学者之失也。近青浦王侍郎昶有《湖海诗传》之选，刊成寄余。余于近日诗东谈主，独取岭南黎简及云间姚椿，以其能拔戟自出一家耳。侍郎诗派出于长洲沈宗伯德济，故所选诗，一以声调格律为准。其病在于以己律东谈主，而不成各随东谈主之长处以为去取，似尚不如《箧衍集》《感旧集》之不拘于一格也。侍郎居青浦之朱家角，昨岁二月，余自吴江至上海，因便谈访之。侍郎已病不成起，耳目之用并废，盖年已八十矣。濒行，侍郎持余哭，谆谆以死后志铭见属。然尚能诗，口占一律赠余，末二语云：「一语望君须记着，好为有谈撰新碑。」余亦为之洒泪而别。诗固忌拙，然亦不可太巧。近日袁大令枚《随园诗集》，颇犯此病。「老尚厚情觉寿徵」，商太守盘诗也。「若使风情老无分，夕阳分歧照桃花」，袁大令枚诗也。二公到老，风情不衰，于此可见。黄二尹景仁，久客都中，稀零不偶，时见之于诗。如所云「令嫒无马骨，十丈有车尘」，又云「名心澹似幽州日，骨相寒经易水风。」不错感其高才不遇、孤客酸辛之况矣。孙兵备星衍，少日诗才为同辈中第一。如网络「乾杯酬我上北邙」等十数篇，求之古东谈主中，亦未几得。小诗亦凄艳绝伦，如《夜坐咏月》云：「一度落如东谈主小别，片时圆比梦难成」；《广陵客感》云：「红烛照颜少小去，碧山总结昔游非。」读之皆令东谈主惘惘。中年以后，专研六书训诂之学，遂不复作诗。即间有一二篇，亦与少日所作如出两手矣。汪助教端光诗，如著色屏风，五采夺目，而复能光景常新。同辈中鲜有其偶。艳体诗尤擅场，尝有句云：「并无岔路伤差别，恰是华年算死生。」描摩尽致，《疑雨集》不成过也。学昌黎、昌谷两家诗，不可更过。朱竹君学士诗，学昌黎而过者也。然才能毕竟超卓。记其少时送东谈主长句有云：「江南四月不成春，落尽桃花澹寰宇。」今北地有此才否?刘文正统勋，不以诗名，然偶有作必出东谈主头地。乾隆中，张桐城相国廷玉予告归里，奉敕作送行诗，时门下士如赵编修翼等，皆客公所，并令拟作，卒莫有称意者。公在机廷，忽自捏管为之，中一联云「住怜梦里云山绕，去惜天边雨露多。」遂缮进呈，纯皇帝亦大赏之。 一时送行诗，遂无有出公右者。管侍御世铭，以制举文得名。然所作诗，实出制举文之上。记其《汉茂陵》一律云：「要使天骄詟汉旌，登台绝幕远横行。宏愿晚为泉鸠悔，万命先因宛马轻。独摄衣冠容汲直，不留弓剑待苏卿。苦处玉碗东谈主间出，起告曾无同舍生。」神完气足，非仅以作风见父老。毕宫保沅诗，如洪河大川，沙砾杂出，而浑浑沦沦处，自与众流不同。平生所作，歌行最好，次则七律。忆其《荆州水患记事》云「劈空斧落得生门」，又云「东谈主鬼阴世争路入，蛟龙日间上城游」，真景亦可云奇景。至《河南使署喜雨》诗云：「五更陡入凉爽梦，万物平添赋闲心。」则又民物一体，不愧古大臣隐衷矣。余自伊犁蒙恩赦回，以出关入关所作，编为《参军》《赐环》二集，海内交旧作诗题集后者，不下百首，惟同庚曾运使燠一绝最为多礼云：「君得为诗是国恩，长歌万里入关门。请看绍圣元符际，苏轼文章戒不存。」吴任臣撰《十国春秋》，搜采极博。然如前蜀安康长公主，见《后蜀纪》及《徐光溥传》；僧醋头，见僧智諲、后蜀贾鄂王昭远等传；而《前蜀公主传》《后蜀僧众传》不列及之，何也?余于四时，最喜二月，以春事方半，百草怒生，万花方蕊，物物具发生阵势故也。 一至三月，则过于烂漫矣。因喜此月，于是植物亦最喜杏，动物亦最喜燕。少日读《国风》「燕燕于飞」及《夏小正》「来降燕乃睇，囿有见杏」，辄觉热爱。稍长，凡前东谈主诗词之咏杏及燕者，无不喜讽之。杏诗如「海杏大如拳」，「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讯息雨声中」，「小楼彻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词如「杏花疏雨里，吹笛到天明」及「红杏枝端春意闹」、「杏花春雨江南」之类是矣。自所作亦不下十数篇，在汴梁客馆有《杏花》诗四绝句，其二云：「倚墙临水只疑仙，艳绝东风二月天。要与春东谈主斗标格，有花枝处有秋千。」极为同东谈主所赏。在贵州日，《行部至都匀驿馆》云：「无东谈主知谈春将半，时有出墙红杏花。」《里中舣舟亭即事》云：「一春讯息杏花知」。余不尽录。燕诗如「燕燕尾涎涎」，「袖中有短札，愿寄双飞燕」与「金窗绣户长相见」、「飞入寻常庶民家」、「乱入红楼检杏梁」；词如「落花东谈主沉寂，微雨燕双飞」「软语探讨不定，看足柳昏花暝」之类是也。自所作亦不下数十篇，童时《卖花声》词云：「燕子平生真恨事，不见梅花。」为江南北女士所歌唱。按试贵州遵义府使院，有句云「与客荒废惟燕剪，背东谈主开落有棠梨」。《伊犁纪事》四十首中有云：「唯有塞垣春燕苦，一生不足见雕梁」。《沪渎客中杂咏》云：「避俗仍居云水乡，下安吟榻上雕梁。双栖燕子孤眠客，一室权分崎岖床。」他如《归燕曲》等，皆系长篇，不更录入。吕司训星垣诗，意思意思特，不就绳尺，曾用七阳全韵作柏梁体见贻，多至三四百句。末二句云：「乾坤生材厚中央，前后永劫不敢望」。颇极奇肆，然古东谈主无此例也。余亦尝赠以长句，末四语云：「识君文名已三载，才如百川不归海。星河倒注弱水西，勉力沧溟欲相待。」亦颇寓规于奖云。吕又有句云：「桃花离离暗妖庙」，又《题博浪椎图》云：「东谈主间旬日索不得，海上大啸浪潮声。」盖意思意思不愿作常语如斯。古今咏月诗，佳者极多，然如「明月照高楼」、「明月照积雪」、「月华临静夜」等篇，皆系兴到之作，非规规于咏月也。李、杜为唐各人，即咏月诗而论，亦非东谈主所能到。杜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李云：「苍天中谈流孤月」，又云「五峰转月色，百里行松声。」写月有声有色如斯，后东谈主复何能著笔耶！古今咏雪月诗，崇高者多，咏正面者殊少。王右丞「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可云咏正面矣。吾友孙兵备星衍《终南山馆看月诗》：「空里辉流不定明，烟中影接多时绿。」亦庶几近之。毕宫保有青衣周某，颇学作诗，尝有句云：「烛短夜初长。」余与同东谈主皆赏之。杨比部梦符，勤学六朝文，小诗亦极幽峭。余尝以一联戏之曰：「诗笔四灵文六代，科名两度籍三州。」盖杨寄籍山东，补博士弟子，续举陕西乡试，成进士，则又浙江原籍也。比部后又寄居吾乡，宅在乌衣桥三将军巷，卒后，其子以比部遗命，乞余为六朝文格以表其墓，末云：「访将军之巷，大树犹存，过邗水之桥，溪流半涸。亦足以凄怆伤心者矣。」即指此也。河豚以江阴为第一。鲥鱼以采石矶为第一，刀鲫以江宁栖霞港为第一。余《七招》中所云「牛渚银鳞，晴江石华，味或华而不清，质或清而不华，藐江乡之风姿，首鯸鮧之足夸」是也。刘相国墉，继正揆席，东谈主皆呼为「小诸城」。性滑稽，一日在政治堂早饭，忽朗吟曰：「但使下民无殿屎，何妨宰相有堂餐」，一坐为之喷饭。嘉庆十年正月，纪尚书昀驯顺以原官协办大学士，乃未半月遽卒，年八十一矣。乾隆中四库馆开，其编目撮要皆公一手所成，最为赡博。生平尤喜为说部书，多至六七种，故余哭公诗云：「最怜干宝搜神记，亦附刘歆辑略编。」先是，又误传翁阁学方纲卒，余亦有挽诗云：「最喜客谈金石例，略嫌公少脾气诗。」盖金石学为公专诚，诗则常常欲入考證也。后乃知误传，而诗已播于东谈主口。或公闻之，亦不以为怪耳。山阴酒，始见于梁元帝《金楼子》，并呼之为「甜酒」。考前代酒最知名者，曰「宜城醪」、「苍梧清」、「京口酒」、「兰陵酒」、「霅下酒」，及酒泉郡本以酒得名，余曾历品之，究以山阴酒为第一，酒泉郡酒及「霅下」次之。「兰陵酒」，今沂州兰山县酿酒法，已失传。若「宜城、京口」酒，《南史，邵陵王纶传》称「曲阿酒」，皆重浊，又失之太甜，与今吴中之「福真」、锡山之「惠泉」很是，未见其好意思也。「汾州酒」、「沧州酒」，性又与「烧春」同，自当别论。「苍梧清」亦同「烧春」。（「霅下酒」今名「南浔酒」）近时士医生颇属意饮馔。然余谓逼不得已，《酒谱》为上，《茶经》次之，至一肴一味皆有食单，斯最下耳。果以哈密瓜为上。即古之敦煌瓜也。然必届时至其地食乃佳。若贡京师者，则皆豫摘，色香味多未全，非其至也。其次则绥桃、哀梨，又次则洞庭之杨梅、闽中之橘柚，又次则凉州之蒲桃、泉州之甘蔗、伊犁之苹果。若安石榴、广南荔枝，则实未尝至其地，俟再论定。鱼则海鱼为上，河鱼次之，江鱼次之，湖鱼又次之。寻常溪港之鱼，则味薄而腥矣。南中多禽，北中多兽。南中禽多巢居，北中兽多洞居。若南兽之巢居，（如熊楢之类。）北中禽之穴土，（如鸟鼠同穴之类。）则亦仅见者耳。塞外则凡禽皆洞居，以风多而林木少故也。演义家所言，亦皆有本，如《西纪行》之雷音寺、火焰山，皆在吐鲁番谈中，余遣戍伊犁日曾过之。裴岑纪功碑在巴里坤南山顶关帝庙中，余本凝归日拓数十本以贻好古者，及归，乃取谈于小南路不经此，遂无由拓取，迄今以为歉。至蓬门金石，藏有此碑，尚系客西安时所购得。终南山中牡丹高百馀尺，均系木本，花皆大如斗，香气闻数百里。「穷达恋明主，耕桑亦近郊。」唐钱起诗也。「身多疾病想田里，邑有流一火愧俸钱。」唐韦应物诗也。读之觉温厚和平，去《三百篇》不远。杜工部诗：「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足见长句最难，非有十分力量十分知识者，不成作也。即以唐而论，以长句擅场者，李、杜、韩而外，亦惟高、岑、王、李四家耳。「不知整宿游哪里，陪伴皆骑白凤凰。」传神伟人。「薄暮风雨黑如盘，别我不知哪里去。」传神剑侠。「千回饮博家仍富，几处报雠身不死。」传神豪士。「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传神好意思东谈主。「门前借主雁行列，屋里酒东谈主鱼贯眠。」传神恶棍。「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传神豪奴。近江宁友东谈主燕山南《暑夜歇凉》诗云：「破芭蕉畔一点风。」传神穷鬼语。陈毅《感事》云：「偏是歉年饭量加。」传神饿鬼语。余蒙师唐先生为垣，素工诗，今集多清除，犹忆其《过殇女厝棺》诗曰：「白昼畏东谈主依故陇，薄暮觅伴啸孤村。」荒寒萧瑟及赤子女神气，并写得出。菜花诗始于张翰「黄花如散金」，太白所云「张翰黄花句」也。近东谈主菜花诗又有「花枝不上好意思东谈主头」句，余独以为否则，曾反其意作一诗曰：「摘得菜花哪里用?嫩黄先衬玉搔头。」亦明此花之不错上好意思东谈主头耳。前年，又有句曰：「深红不艳深黄艳，菜申花开蝶四飞。」沪渎城近海，土着为言：曾有蛟幻作主谈主夜打门者，故相戒夜不辟扉。余《纪事诗》有云：「一楼四面窗，面靠近郊外。老蛟能变东谈主，时来吓居者。」即指此。伊犁地较西安已高八百一十里，见《元和郡县志》。故月吉日即见月牙，余《纪事诗》所云「月朔新蟾已抱肩」也。汤泉以黄山朱砂泉为第一，久浴之实可延年益寿。骊山及昌平者次之。余则硫阴世居多，水性酷烈，仅不错除风湿及疥癣之疾耳。馀按试贵州，《浴郭外汤泉》诗云：「半生莫谓尘劳惯，已试东谈主间第七汤。」盖指黄山及临潼、盩厔、昌平州、和州、句容与石阡也。后遣戍伊犁，又浴汤泉一，近头台芦草沟。近时九列中诗，以钱宗伯载为第一，纪尚书昀次之。宗伯以古体胜，尚书以近体胜。汉军英廉相国，亦其次也。黄二尹景仁诗：「太白高高天尺五，宝刀明月共辉光」，「沉寂市桥东谈主不议，一星如月看多时」，豪语也。「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穿着未剪裁」，「足如可析似劳薪」，苦语也。「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买得我拚珠十斛，赚来谁费豆三升」，隽语也。江宁诗东谈主何士颙，居长干里，有友东谈主投一诗曰：「仰首欲攀低首拜，长干一塔一诗东谈主」。近东谈主有《苹果》诗云：「绿如春水方生曰，红似早霞欲上时」，新颖而不涉纤，亦咏物诗之杰出人物。近时能为中、晚唐诗者，无过方上舍正澍，其《游仙》诗云：「钧天乐苦无新奏，唱我红墙梦里诗」，「普遍仙官王人仰首，殿中一帝一书生。」读之自我抚玩。若夫「月黑花台一个萤」，「红豆楼窗悬小影」，「年年一度忌日开」，则又鬼气偪东谈主矣。吴祭酒大业诗，熟精诸史，是以援用果真，裁对精工。然生平殊昧平仄，如以长史之「长」为平声、韦杜之「韦」为仄音，实非小失。朱检讨彝尊《曝书亭集》，始学初唐，晚宗北宋，卒不成镕铸自出一家。近来浙中诗东谈主，皆办香厉鹗《樊榭山房集》。然樊榭气局本小，又意取尖新，恐不克为诗坛初祖。同里钱秀才季重，工小词，然饮酒负气，有不可一生之槩。有三子，溺爱偏激，不令就塾，饭后即引与嬉戏，恐怕不当其意。尝记其柱帖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童子牛。」真狂士也。「生不并时怜我晚，死无他恨惜公迟。」查编修慎行过红豆山庄作也。近湖北张明经本，有《题袁大令小仓山房集后》云：「奄有众长缘笔妙，未臻高格恨才多。」吞并宅心，而各极其妙。总目次 目次 上篇 下篇北江诗话·卷二 洪亮吉诗文之可传者有五： 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气，四曰趣，五曰格。诗文之以至性败露者，自六经四始而外，代殊不乏，然不数数觏也。其情之绸缪悱恻，令东谈主不错生，不错死，不错哀，不错乐，则三百篇及《楚骚》等皆无否则。河梁桐树之于友一又，秦嘉荀粲之于良伴，其用情虽不同，而情之至则一也。至诗文之有真气者，秦汉以降，孔北海、刘越石以迄有唐李、杜、韩、高、岑诸东谈主，其尤著也。趣亦有三：有天趣，有生趣，有别趣。庄漆园、陶彭泽之作，可云有天趣者矣；元谈州、韦苏州亦其次也。东方朔之《客难》，枚叔之《七发》以及阮籍《咏怀》、郭璞《游仙》，可云有生趣者矣。《僮约》之作、《头责》之文以及鲍明远、江文通之涉笔，可云有别趣者矣。至诗文讲格律，已入下乘。然一代亦必少见东谈主，如王莽之摹《大诰》，苏绰之仿《尚书》，其弊端必至于此。明李空同、李于鳞辈，一字一板，必规仿汉魏、三唐，甚而有窜易古东谈主诗文一二十字，即名为己作者，此与苏绰等亦因何异？本朝邵子湘、方望溪之文，王文简之诗，亦未免有此病，则拘拘于格律之失也。李太白或以为陇西东谈主，或以为蜀东谈主，或以为山东东谈主。今以新旧《唐书》本传及网络诗校之，云白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又为益州长史苏颋所礼。是白为蜀东谈主无疑。嗣后客任城，又与孔巢父等称「竹溪六逸」，皆在山东。杜甫诗据见在而言，故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也。至陇西李氏之望，又非居地。李、杜皆当称「拾获」。肃宗至德二年，拜甫为左拾获；代宗立，以左拾获召白，而白已卒。若甫称「工部」，则剑南参幕曰检校之官；李称「翰林」，则贺知章荐举时供奉之署，皆非实职，故云当称拾获为是。况皆朝廷之所授也。宋朱严第三东谈主考中，王禹偁赠诗曰：「榜眼科名释褐初」，是宋东谈主亦以第三东谈主为榜眼。东谈主之一生，皆从忙里过却。试想百事悤忙，即荣华有何兴味?故荣华而能闲者，上也。否则宁可不荣华，不可不闲。余在翰林日，冬仲大雪，忽同庚张船山过访，遂相与纵饮，兴豪而酒少，因扫庭畔雪入酒足之。曾有句云：「闲中荣华谁能有?白玉黄金合成酒。」此闲中一重公案也。及自伊犁蒙恩赦归，抵家日偶赋一绝云：「病馀才得卸橐鞬，桃李迎门恍欲言。从此却营闲荣华，虾蟆给廪鹤乘轩。」盖散东谈主之乐，实有形神并释、魂梦俱恬者。此又闲中公案之一重也。此诗偶忘编入集，附记于此。陶彭泽诗，有化工阵势。余则惟能描摩山水、形容风浪，如潘、陆、鲍、左、二谢等是矣。臧洪之节，过于鲁连。弘演之忠，逾于豫让。高渐离之友谊，青萍子之潜力也。栾布之义烈，王叔治之先声也。姑苏、姑胥、姑馀，皆一地也。姑、胥、馀并音同。《淮南览冥训》：「轶鹍鸡于姑馀。」高诱注：「姑馀，山名，在吴。」忠义慷慨之语，有古今一致者。祖逖渡江，中流击楫曰：「祖逖不成清华夏而复反者，有如斯江！」宋岳飞传：除荆南鄂州制置使，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贼，不涉此!」然逖方披荆棘得河南数郡即卒，而飞竟荡平襄、邓，剪灭湖湘诸贼，始朝服入朝。则忠义慷慨虽同，而飞之才勇过于逖矣。李愬之用元济降将李佑，岳飞之用杨幺贼党黄佐，其宅心并同。飞后定谥「忠武」，见飞孙珂《金陀粹编》。其谥册引诸葛亮、郭子仪二东谈主皆谥「忠武」为比，而《宋史》本传不载，可云疏略矣。邯郸淳《曹娥碑》，见《古文苑》，文笔平实，不足以当「黄绢幼妇，外孙齑臼」之誉也。蔡中郎《郭有谈碑》自言「临文无愧辞」，今读之绝无异东谈主处。盖东京文学之衰，此二篇又东汉之平平者，乃知向日哄传此二碑，皆系耳食，为古东谈主所欺耳。余《咏史》诗云：「不被古东谈主瞒到底，《曹娥碑》与《郭君碑》。」关神武欲取秦宜禄妻，见《蜀记》裴松之注，《三国志》引之。近有一腐儒，必欲为神武辩无此事。不知英雄好色，本属正常，不足为神武讳也。赋物诗，贵在小中见大。前东谈主咏檐马诗，五律下半云：「当世正多事，吾曹方苦兵。那堪檐漏下，又作战场声。」余近游天台，自嵊县陆行，坐竹兜，甚适，亦有一律，下半云：「半世虎皮座，前尘使臣轺。老汉双茧足，曾走万程遥。」亦或庶几耳。《左传》僖公十三年城濮之战，《传》言「执宛春以怒楚」。今《庐州府志》载宛春为庐州东谈主，不知何据?七律之多，无有过于宋陆务不雅者。次则本朝查慎行。陆诗善写景，查诗善写情。写景故白云苍狗，成千上万；写情故圆润关生，一唱三叹。盖诗家之能事毕，而七律之能事亦毕矣。近日赵兵备翼亦擅此体，可为陆、查之亚。中唐以后，小杜才识，亦非东谈主所及。文章则有经济，古近体诗则有阵容，倘分其长处，亦足以了数子。宜其薄视元、白诸东谈主也。有唐一代，诗文兼擅者，惟韩、柳、小杜三家。次则张燕公、元谈州。他若孙可之、李习之、皇甫持正，能为文而不成为诗。高、岑、王、李、李、杜、韦、孟、元、白，能为诗而不成为文，即有文亦不足其诗。至诗及排偶文兼者，亦祗王、杨、卢、骆及李玉溪五家。余则苏颋、吕温、崔融、李华、李德裕等，文胜于诗；李峤、张九龄、李益、皮日休、陆龟蒙等，诗胜于文。均不成兼擅也。宋代诗文兼擅者，亦惟欧阳文忠、苏文忠、王荆公，南渡则朱文公，余亦各有长处，不成兼好意思。杜工部之于庾开府，李供奉之于谢宣城，可云酷似。至谢、庾各有特殊处，李、杜亦不成兼也。宋初杨、刘、钱诸东谈主学「西昆」，而究不足「西昆」；欧阳永叔自言学昌黎，而究不足昌黎；王荆公亦言学子好意思，而究不足子好意思；苏端明自言学刘梦得，而究亦不成过梦得。所谓棋输先著也。东汉东谈主之学，以郑北海为最。东汉东谈主之文，以孔北海为最。东汉东谈主之品，以管北海为最。东谈主才古今皆同，本无所不有。必视君相好尚地方，则东谈主才亦趋集焉。汉尚经术，而儒流皆出于汉；唐尚词翰，而诗家皆出于唐；宋重理学，而理学皆出于宋；明重节气，而节气皆出于明。所谓下游之化上，捷于影响也。一代割据之主，皆有东谈主材佐之，方足以倔强岁月。石赵之右侯，苻秦之王景略，李蜀之范永生等是矣。降至唐末、五代皆然，吴越之罗隐，荆南之梁震，马氏之高郁，皆其东谈主也。他若李密之用邴元真，王世充之用段达，以迄张士诚之用黄蔡叶，虽欲不一火，得乎?秦三良，鲁两生，以迄田横岛中之五百士，诸葛诞麾下之数百东谈主，皆未竟其用而死，惜哉！鹊巢避太岁，明有所烛也。拘儒避反支，识有所囿也。徐知诰辅吴之初，年未强仕，以为非闇练不足压众，遂服药变其须鬓，一日成霜。宋寇莱公急欲作相，其法亦然。余见近时公卿，须鬓皓然，而百方觅药以求其黑者，见又出二公下矣。袁大令枚有《染须》诗，余尝戏之曰：「公务事欲学香山，即此一端，已断不足。香山诗曰：『白须东谈主立月明中』，又云『气象不称白髭须』，而公欲饰貌修容，是直陆展染须发，欲以媚侧室耳。」坐客皆大笑。宋真宗称向敏中大耐官职。此言实可警热中及火暴者。盖一切功名荣华，惟能耐，器始高大。徐中书步云，召试得隽，急足至，方同客食牢丸，喜极，以牢丸觅口，半日不得口地方。东谈主传以为笑。此即不成耐故也。《世语》称魏文帝与陈想王争为太子，及文帝得立，抱辛毗颈曰：「辛君知我喜不?」毗归告其女宪英，宪英以为「宜惧而喜，因何能久?魏其不昌乎！」是知匆忙中最足以觇东谈主气局度量也。屠刺史绅，生平好色，正室至四五，娶妾媵仍不在此数。卒以此得暴疾卒。馀久之哭以诗曰：「闲情究累韩光政，醇酒终伤魏信陵。」盖伤之也。孙兵备星衍配王恭东谈主，善诗，所著有《长离阁集》，兵备曾属余为之序。盖余次子盼孙，曾聘恭东谈主所生次女。然两家子女，不久并殇。恭东谈主亦年二十四即卒。其闺阁附和诗，虽半经兵备裁定，然其幽奇惝恍处，兵备亦不成为。如「青山独归处，花暗一层楼」「一院露光团作雨，四山花影下如潮」。此类数十联，皆未经东谈主谈语。《新唐书杨贵妃传》：「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沉，味未变，已至京师。」杜牧之诗所云「一骑人间妃子笑，无东谈主知是荔枝来」者也。东谈主遂传送荔枝自此始。不知非也。《后汉书和帝纪》云：「临武长汝南唐羌上书云：『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腾阻险，死者继路』云云，帝遂下诏『敕大官勿复受献。』由是遂省焉。」谢承《后汉书》所载亦同。是荔枝之贡，东汉初果决，不自唐始，亦不自贵妃始也。李贤《后汉书注》引《帝王世纪》：「纣时，倾宫妇东谈主衣绫纨者三百馀东谈主。」绫字始见此。《说文》：「东王人谓布帛之细者曰绫。」《玉篇》：「绫，文缯也。」盖布帛之细者皆可名绫，今俗有绫布是也。余里中有以酒食醉饱至成狱讼者，余戏赠以诗，内一联云：「内史狱词由海蛤，涪翁风病起江瑶。」一时传以为工。《史记》：吕不韦使其客八东谈主著所闻集论为八《览》十二《纪》，三十馀万言。汉淮南王客亦八东谈主，《汉书》所云「八公」者是。今考两家来宾，类皆割裂诸子、挦扯纪传成书。秦曩昔旧书，一火佚既多，无从对勘，即以今世所传《文子》一书校之，遭其割截者十至七八，又故移徙前后，倒乱递次，以贬抑一时耳目，而博取重资。故余《咏史》中有一篇云：「著书枉费万黄金，剽窃根原尚可寻。《吕览》《淮南》尽如斯，两家来宾太欺心。」足见来宾之不足恃，古今一辙。唐章怀太子注《后汉书》，魏王泰著《括地志》等尽然。李书簏以一手注《文选》，是以珍藏也。余自塞外还，谈出河南偃师，闻吾友武大令亿卒，往哭之，其子明经穆淳出谢，并乞题数语于繐帐，以慰先东谈主。余即作一联云：「降年有永有不永，廉吏可为不可为。」盖大令诸兄皆老寿，惟大令年未周甲也。青阳涂上舍国熙《淮阴侯》一诗，颇有论古之识，今录之：「首建奇谋辟汉疆，韩侯未肯负高皇。不将十面收强楚，终见三王人识假王。违背君妄想蒯彻，存心谁复似张良?临风空洒英雄泪，淮水淮山两飘渺。」写景易，写情难；写情犹易，写性最难。若全椒王文学釐诗二断句，直写性者也。「呼奴具朝飧，慰儿远程饥。缓和雨后寒，试儿身上衣。」「儿饥与儿寒，重劳慈母心。寰宇有寒燠，母心随时深。」实能谈出慈母隐衷。近东谈主有《白门莫愁湖》诗：「英雄与儿女，各自占千秋。」余以为英雄、儿女瓜分，尚未公允，曾口占一绝云：「伟人荣华分头占，一个茅山一蒋山。唯有斯湖尚公正，英雄儿女总相关」。盖分言之，不如浑言之耳。「问君能有几多愁?却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后主词，写愁可谓至矣。余最爱白门凌秀才霄《秦淮春涨》诗云：「春情从此如春水，傍著阑干昼夜生。」写情亦可云特殊。二君皆借春水以喻，然一觉伤心欲绝，一觉逸兴遄飞，则二君之所遇然也。「蝉曳残声过别枝」，实属体物之妙。余又见残声未到别枝，而半谈复为雀所食者，雀嗉中尚若音响，曾作《哺蝉行》云：「一蝉响一枝，十蝉响十柯，闲开四面窗，蝉响何其多。馀声尚未到别树，黄雀突来将汝哺。微虫虽小响未沈，倘向黄雀喉中寻。」亦可见寰宇间景物，无所不有，苦吟者亦描写不尽耳。《左传》：蔡哀侯见息妫弗宾，又云楚子元欲蛊文夫东谈主，及子元反自郑，遂处王宫。曰「弗宾」，曰「欲蛊」，盖好色之招衅也。今汉水入江处，有桃花夫东谈主庙，相传即息夫东谈主。余尝题一绝云：「空将妾貌比桃妍，石上桃花色彩治。何似望夫山上石，不回头已一千年。」吊之亦原之耳。《诗序》言江汉之女，被文王之化，有不为强暴所污者。是知遇强暴而不污，惟第一等烈女子能之，若息妫之遇楚文，高澄妻之值高洋，皆所云强暴之污也。洋之畜牲行，固不足责；楚文能为伐蔡复雠，似良心尚有未泯处。至子元蛊之成与否，尚属疑案。总之，悲其遇可也。原其心亦可也。若元微之之崔氏，则失之于前；陆务不雅之妻唐氏，则失之于后。又不可援息妫之例。女子横祸而作秋胡之妻、乐羊之妇。然身可死，名不可没也。若息妫者，则又恨其名之传也。如画溪山，必须画舫乃称。平山堂之舫，不足西子湖，西子湖之舫，不足桃叶渡。若夫山阴镜湖之舟，虽船船皆画，然正如薄笨之车，旋转未便耳。虎邱泛舟，以朱翠炫目胜。秦淮泛舟，以丝竹沸耳胜。平山堂泛舟，以园林池馆餍足胜。若西子湖、鉴湖，则以上三者，春秋佳日，常常有之。又加以山水清华，洞壑奇妙，风浪变化，烟雨迷离，觉不错娱心志、顺耳目者，无逾此也。外如鸳鸯湖之百重杨柳，消夏湾之沉芙蕖，柳色花光，亦其次也。余屡梦至一处：石厓峭削，门外有古涧，时濯足其中。遇有不餍足事，辄诵旧作二句云：「久无胸次居公等，别有池台寄梦中。」即指此也。李青莲之诗，佳处在不著纸；杜浣花之诗，佳处在力透纸背；韩昌黎之诗，佳处在「字向纸上皆轩昂」。汉昭帝十四岁，识上书东谈主之诈。显宗八岁，辨奏牍之诬。皆所谓「不学而能」者。魏腾贵乡公亦然，特所遇横祸耳。汉灵帝之不登高，晋惠帝之「何不食肉糜」，则真下愚耳。然以惠帝之愚暗，而于嵇绍之死，则曰「侍中血弗浣」。成帝之童蒙，而于刘超、钟雅之蒙难，则云「还我侍中右卫」。是知惟忠义不错感东谈主，无智愚贤不肖之异矣。苏端明为《上清官碑》改作一事，不敢斥言，作一诗嫁名唐代云：「淮西功业冠吾唐，吏部文章日蟾光。千载断碑东谈主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近时朱检讨彝尊因事斥出南书斋，亦有一绝云：「海内文章有定评，南来庾信北徐陵。谁知文章修文殿，物论翻归祖孝徵。」二公意皆有所指。然非二公之才望学殖，亦不敢作此诗也。欧阳公善诗而不善评诗，如所推苏子好意思、梅圣俞，皆非冠绝一代之才。又自诩《庐山高》一篇，在公网络，亦属中下。甚矣，知东谈主亲信之难也。欧阳公「行东谈主举头飞鸟惊」七字，毕竟超卓。幔亭张乐，艳说中秋，兰亭赋诗，韵传上巳。黄罗传柑之在元夜，白衣送酒之属重阳，以及曲江之三月三日，骊山之七月七夕，皆藉诗文得传。他若盱江之五日，上河之晴明，又以图绘益著。文东谈主翰墨，成心于良辰胜地如斯。明李空同、王弇州皆以长句得名，李之「战胜归来血洗刀，日间不动苍天高」，王之「老汉兴发不可删，大海回风生紫澜」，皆属歌行中极品。近时长沙张进士九徵、吾乡万进士应馨，才能皆风发泉涌，惜尚多浮响。王新城尚书作《声调谱》，然尚书生平所作七言歌行，实受声调之累。唐宋名家，各人均不若此。「宁可枝端抱香死，不曾吹堕北风中。」「此世但除君父外，不曾别受一东谈主恩。」此宋末郑所南想肖诗也。读之顽夫廉、小丑立志。言情之作，至魂梦走动，可云至矣。潜山丁秀才鹏年又翻进一层云：「如何梦亦相见少?怕我伤心未肯来。」商太守盘《秋霞曲》、杨户部芳灿《凤龄曲》，皆能叙赤子女情事，圆润关生。然长篇大论中，下语复极有分寸，则商为过之。诗东谈主爱用六朝，然能出新意者亦少。惟陈布衣毅《牛首山》诗极为警策，云：「似愁东谈主世兴一火速，不愿回头望六朝。」无锡一县，明及本朝进士第一凡三东谈主，而皆名皋：正德九年唐皋，曾寓居无锡；万历二年孙继皋，今岁嘉庆六年辛酉恩科则顾皋。不足二百年，三东谈主接踵魁宇宙，而皆名皋，亦怪事也。诗东谈主宅心，有一辞同轨者，宋陈子高诗云：「泪眼生憎晴天气，离肠偏触病神志。」而吾友汪助教端光云：「并无岐路伤差别，恰是华年算死生。」虽取径差异，而宅心则同。然二联亦皆前东谈主所未谈也。王新城《居易录》载鼎甲之衰，未有如康熙丁丑者：状元李蟠以考场事流徙奉天，榜眼严虞惇以子弟选取降调，探花姜宸英亦以考场事遭灾卒于请室。余谓康熙癸未亦然：状元王式丹以江南考场事遭灾卒于罪所。榜眼赵晋以辛卯江南主试行贿错落，为巡抚张伯行参奏伏法；探用钱名世则以年羹尧党，世宗宪皇帝特书「名教罪东谈主」四字赐之。乾隆乙未科一甲三东谈主亦不利：状元吴锡龄、探花沈清藻皆考中后未一年即卒，榜眼汪镛以传胪不到，未受职先已罚俸，官编修几三十年，垂老始改御史。高东井孝廉，高才不遇，所作诗亦时有愤时疾俗之语。尝记其《不雅剧》一绝云：「曲江宴上探花回，试窘师门却费才。端莫轻他由窦客，好多卿相此中来。」李太白诗「相迎不谈远，直至长风沙。」长风沙今在安庆府怀宁县，即石牌湾也。《宋史周湛传》：「为江淮发运使，上言大江历舒州长风沙，其地最险，谓之石碑湾。湛役三千万工，凿河十里以避之。东谈主以为利。」《水经注》：「江水径长风山南，得长风口，江浦也。」「钱唐门外卸蒲帆，小婢相扶上岸搀。一晌当风立无奈，夕阳红透紫罗衫。」此余癸巳岁首到西湖作也，不复存稿。戊午冬，乞假归，薄游湖上，于春渚徵君扇头见之。*罗世材，湖北东谈主，成嘉庆四年进士，距乡试时，已十一上春官矣。其题号舍诗曰：「年年弃甲笑于想，依旧青鞋布袜来。三十三回烧画烛，可知蜡泪已成堆。」罗多髯，故以自嘲云。其房师潘学士世恩为余言之。章编修谈鸿，甲午江南解元也。是科余本拟第一东谈主，房师以制艺中数语恐犯磨勘，力言于主司，抑置副榜第一，而章遂首多士矣。张亦十一上春官，及入翰林，已为余七科后辈，功名之迟速有定如斯。康熙中，粤东梁佩兰亦十二上春官，方得第，然选庶吉士未及散馆而卒。「古来才浩劫为用」，杜工部诗也。《新唐书隐逸孙想邈传》：「独狐信异之曰：『圣童也，顾器浩劫为用。』」或即工部语所本。李学士中简在上书斋最久，诸皇子皆服其品学。乾隆乙酉岁秋，上偶以「鸠唤雨」命题，试内廷诸翰林，君诗最速成，中一联云：「愆阳犹可挽，拙性本无他。」应制、应考，皆例用八韵诗。八韵诗于诸体中，又若别成一格。有作者而不成作八韵诗者，有八韵诗工而实非作者者。如项郎中家达，贵主事徵，虽不以诗名家，而八韵则极工。项壬子年考差题为《王谈如龙首得笼字》，五六云：「讵必全身见，能令众体从。」贵己酉年朝考题为《草色眺望近却无得无字》，五六云：「绿归行马外，青入濯龙无。」可云工矣。吴祭酒锡麒，诸作外，复工此体，然庚戌考差题为《林标明霁色得寒字》，吴颈联下句云：「照破万家寒」，时阅卷者为大学士伯和坤，忽大惊曰：「此卷有破家字，断不可取。」吴卷由此斥落。足见场屋中诗文，即字句亦须检点。诗有当然璀璨，虽不作荣华语，而必非酸寒东谈主所能到者。冯相国英廉《咏雪》诗：「填平世上高低路，冷到东谈主间荣华家」，毕尚书沅《喜雨》诗：「五更陡入凉爽梦，万物平添赋闲心」之类是也。近东谈主作金山诗，五言以方上舍正澍「永劫不知地，全山如在舟」二语为最，七言以童山东谈主钰「重迭楼台知地少，奔腾江海觉天忙」二语为最。余有《忆女纺孙》诗云：「不是阿耶偏疼汝，归宁无母最伤心。」及读浚县周大令遇渭诗《送女》云：「来时有母去时无」，则两层并作一层，益觉沈痛。商太守盘诗似胜于袁大令枚，以新警而不佻也。余颇不喜吾乡邵山东谈主长蘅诗，以其作意矜情，描头画角，而又无真脾气与气也。晚年，入宋商邱荦幕，则复邯郸匍匐，益不足不雅。其散体文，亦惟有古东谈主面貌，苦无特殊处。原壤《狸首》之歌，已开阮籍之先，赖圣东谈主能救正之耳。静者心多妙。体物之工，亦惟静者能之。如柳柳州「回风一萧瑟，林影久杂沓」，李嘉佑「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草率东谈主能体会及此否?诗家例用倒句法，方觉奇峭纯真，如韩之《雉带箭》云：「将军大笑官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杜之《冬狩行》云：「草中狐兔尽何益?皇帝不在咸阳宫。」使崎岖句各倒转，则平率已甚。夫东谈主能为之，无用韩、杜矣。作牡丹诗自不宜寒俭，即如前东谈主诗：「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比体也。「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东谈主赋。」讽喻体也。外如「看到子孙能几家」，「一生能得几回看?」皆是空处著笔，能实诠题面者实少。若不得已求其次，则唐李山甫之「数苞仙艳火中出，一派异香天上来」，宋潘紫岩之「一缕潜藏金世界，千重高拥玉楼台」，尚能形容尽致。余自少至今，牡丹诗不下数十首，然实诠题面者，亦殊未几，今略附数联于后。辛酉年《三月十五日在蓬门看牡丹》诗：「先天不足开盈尺，与月同圆到十分」；壬子年《京邸国花堂看牡丹》诗：「纵教风雨无寒色，占得楼台是此花」；今岁《培园看牡丹》诗：「十里散香苏地脉，万花低首避天东谈主」又：「当昼乍舒千尺锦，殿春仍与十分香」；及少日里中《腾光馆看牡丹》诗：「调脂金鼎俨同味，承露玉盘饶异香。」与本日所作六首，不知可有一二语能彷佛花王形体否?白牡丹诗，以唐韦端己「初学惟觉一庭香」，及开元明公「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东谈主起向月中看」为最。近东谈主诗「荣华丛中本色难」，亦其次也。余昨在宣城张司训珍席上咏白牡丹云：「三霄雨露承青帝，一朵芳菲号素王。」以花在泮池旁，或尚贴题也。红牡丹诗，前东谈主绝少。余前在同乡刘宫赞种之席上，赋牡丹诗，中二联云：「伟人队里仍耽酒，荣华丛中独赐绯。影共早霞相激射，情于红袖最因依。」仅蒙胧题字，不成工也。太仓王秀才芥子，有牡丹诗一联云：「相公自进姚黄种，妃子遍吟李白诗。」为一时所歌唱。然究伤纤巧。总目次 目次 上篇 下篇北江诗话·卷三 洪亮吉藏书家少见等：得一书必推寻本原，是正缺失，是谓订正家，如钱少詹大昕、戴吉士震诸东谈主是也。次则辨其板片，注其错讹，是谓校雠家，如卢学士文弨、翁阁学方纲诸东谈主是也。次则搜采异本，上则补金匮石室之遗一火，下可备通东谈主博士之浏览，是谓保藏家，如鄞县范氏之天一合、钱唐吴氏之瓶花斋、昆山徐氏之传是楼诸家是也。次则第求精本，独嗜宋刻，作者之旨意纵未尽窥，而刻书之年月最所深悉，是谓赏鉴家，如吴门黄主事丕烈、邬镇鲍处士廷博诸东谈主是也。又次则于旧家中落者，贱售其所藏，富室嗜书者，条款其善价，眼别真实，心知古今，闽本蜀本，一不得欺，宋椠元椠，见而即识，是谓掠贩家，如吴门之钱景开、陶五柳、湖州之施汉英诸书估是也。南宋之文，朱元晦各人也；南宋之诗，陆务不雅各人也。结婚王工诗，年四十六，发已半白。尝有《夜坐》诗曰：「事繁书慰夜，心短睡辞东谈主。」诗东谈主之工，未有不自识字念书始者。即以唐初四子论，年仅弱冠，而所作《孔子庙碑》，近日淹雅之士，有半不知其所出者。他可类推矣。以韩文公之俯瞰一切，而必谆谆曰：「凡为文辞，宜略识字。」杜工部，诗家宗师也，亦曰「念书难字过」。可见念书又必自识字始矣。弄獐宰相，伏猎侍郎，不闻有诗文传世，职是故耳。近时士医生，亦有读「针灸」之「灸」为「炙」，「草菅」之「菅」为「管」，呼「金日磾、万俟卨」如本字者，则「弄獐、伏猎」，又不错分谤矣。吾乡有进士起家现居要隘者，东谈主乞其一札为寒士先导，用《晋书刘宏传》「得刘公一纸书，胜于十部从事」语，此君复椷云：「刘公何东谈主?现居何职?乞开示，以便往拜。」东谈主传以为话柄云。东谈主但知陶渊明诗一味真淳，不填故实，而以为作诗可不念书。不知渊明所著《圣贤群辅录》等，又订正精详，一字不苟也。谈家之有真实门径者，释氏不成学。谈家之祖尚元虚者，释氏始窃其绪馀以名于世。大抵释氏书之精，皆庄、列之绪馀也。其至粗如「谈在屎橛」等，释氏亦窃之。南宋儒者，似又窃释氏绪馀。此即庄子所谓「因小见大」也。李白《扶风豪士歌》，在吴中所作，非赠东谈主也。《泾县旧志》以为赠县东谈主万巨所作，凿矣。今时学者，读断烂朝报，即以为通达世事；读高头讲章，即以为沈酣经书；何与昔东谈主之知今知古异乎！诗句限年，常常成谶。袁大令枚丁酉元日诗：「不贺宾一又先自贺，堂前九十四龄亲。」然太夫东谈主即于是年弃养。朱学士筠辛丑岁自福建学使任满归，岁朝作诗，有「五十三年律渐工」句，果于是年来世。乾隆中，皇五子口口王亦最工诗，于在世之前，赋《元日》诗云：「三十九年蒙豢养。」亦不久奄忽。三诗并出无心，又并作于元日，并成诗谶，可云异矣。余最爱明张梦晋一绝云：「蒙眬江城玉漏催，劝君且尽掌中杯。高楼明月清歌夜，此是东谈主生第几回?」谓有想之惘惘、尽而不尽之致。近时桐城方世泰亦有二语云：「餍足一日足千古，高会百年能几回?」便稍觉直致，然亦似《剑南集》中语。诗词之界甚严。北宋东谈主之词，类可入诗，以清新雅正故也。南宋东谈主之诗，类可入词，以流艳巧恻故也。至元而诗与词更无别矣。此虞伯生、吴渊颖诸东谈主是以珍藏也。李明经御，字琴夫，诗有奇气，京口词东谈主之冠也。尝见其《读战国策书后》九首之一云：「解纷如解玉连环，一笑飘然东海还。世上共求宇宙士，不知东海在东谈主间。」今岁二月中，游天台，独未及访铜壶滴漏，以为歉事。秋杪，以事至焦山，张司马铉自京口携其台、荡、黄山诗，属为订定，内有《越山至铜壶滴漏处》一篇云：「俯不雅绳系背，侧立仆持踵」，颇能绘涉险情事。又云：「佛以四海水，入山一毛孔」，虽用释典，亦与此题确称。张娶诗东谈主鲍海门女，字茝香，亦能诗，有《送外游黄山台荡》一律，颇工。张答之曰：「粗成附和今生愿，小證烟波夙世缘。」前余在京师，鲍郎中之钟屡夸其二妹皆工诗，余未之信，今茝香即其第二妹也。司马从弟上舍崟，工近体诗。画青绿山水，殊有元东谈编缉法。曾作《万里参军图》见赠。余寄以二诗，末一首云：「参军东谈主在夕阳边，宛马如龙不著鞭。欲貌鸿蒙万里雪，别施轻粉写祁连。」上舍常常诵之。焦山后有松、寥二小山，境极深幽，鹰雕鼋獭，遂各遽其一。今一山岭顶尽白，盖鹰粪所积也。余守风山后，曾久憩于此，偶得句云：「鹰同獭占东西岭，浪与东谈主争出没舟。」荒寒奇险之景，或亦游焦山者所未及谈耳。太仓苏加玉茂才游山诗，亦颇形容尽致，如《游黄山朱砂庵至文殊院》诗云：「抱崖十指牢，垂岩一足剩。违反磨过腹，缩顶低触胫。」游山实有此境。辛酉冬，余过太仓，饮汪庶子学金家三日，无日不与茂才偕，饮量甚豪，一如其诗。今东谈主以「糕」字为俗，并附会云：唐刘梦得作《九日》诗，不敢用「糕」字。此说未确。《方言》：「饵谓之糕」。《广雅》：「糕，饵也。」惟《说文》不收此字，徐铉《新附》始有之。然诗东谈主所用字，岂能尽出《说文》耶?（《北史綦连猛传》谣云「七月刈禾太早，九月啖糕未好。」是六朝时歌谣已用糕字矣。）吾乡乾隆壬戌、乙丑二科，皆得鼎甲二东谈主：壬戌榜眼杨述曾、探花汤大绅，乙丑状元钱维城、榜眼庄存与是也。然宋时亦有之：熙宁癸丑省元邵纲、状元余中皆毗陵东谈主，是矣。《万青阁偶谈》载一甲三东谈主，同期皆至八座。惟康熙癸丑状元韩菼为礼书，榜眼王鸿绪为户书，探花徐秉义为吏侍。今考乾隆乙丑亦同：状元钱维城刑侍赠尚书，榜眼庄存与礼侍，探花王际华户书，亦皆同期，又皆曾直南书斋，皆曾为会试总裁，似又过癸丑矣。《槐厅载笔》载昆仲同期为主考，尚漏吾乡庄少宗伯存与、修撰培因。（皆乾隆丙子，一典试浙江，一典试福建，皆谈出里门。）不二年，又皆视学。 （一直隶，一福建）无锡秦编修泉，弟编修潮。（皆乾隆癸卯。一典河南，一典陕西。）若父子同期为考官者，大学士刘统勋主考顺天，其子编修墉主考广西。皆乾隆丙子。及吾乡刘冢宰纶主考顺天，其子编修跃云主考山东。皆乾隆庚寅也。《池北偶谈》载顺治戊戌一甲三东谈主：常熟孙承恩、盐城孙一致、全椒吴国对，皆江南东谈主。己亥一甲三东谈主，亦皆江南徐元文、华亦祥、叶方蔼也。至乾隆庚戌一甲三东谈主，亦皆江南吴县石韫玉、青阳王宗城与亮吉是也。（下科始分江苏、安徽为二。）是科特旨，命无锡嵇文恭璜赴礼部恩荣宴，会后同庚与同乡后进三东谈主，接坐礼部堂上，则又戊戌、己亥所不成及。信乎寿考作主谈主之化所致也。殿试卷例曩昔十本进呈。惟乾隆庚辰年，秦尚书蕙田等以十本外尚有佳卷奏，奉特旨，许以十二本进呈。是科十四名曩昔并入翰林，洵属异数。至乙卯年恩科，大学士伯和坤读卷，以无佳策，止取八本呈览。然是科一甲有两盛事：状元王以衔即本科会元王以铻胞兄，探花潘世璜又前科状元潘世恩从兄也。本朝一百馀年，湖南士子成进士，未有入进呈十本中者。有之，自乾隆庚辰，今刘参相权之始。暨嘉庆乙丑，刘充殿试读卷官，而状元探花皆在湖南矣。考宋淳熙丁未，湖南亦最盛，省元汤璹、状元王容，皆长沙东谈主。见《王人东野语》。方上舍正澍有《过瓦官寺》诗曰：「废苑苔生皇帝笔，（寺旧有梁武帝题额。）荒街春绣地丁花。」叹其属对之工。然亦有所本，唐东谈主诗云：「床头两瓮地黄酒，架上一封皇帝书。」语亦生峭可喜，乃知方诗又本于此也。宋苏子容诗：「把麻东谈主众引声长。」苏子由诗亦云：「明日白麻传好语，曼声微绕殿中央。」盖唐宋时宣麻制，皆曼延其声如歌咏之状。今殿试胪传日，鸿胪寺官立殿下唱第，引声亦甚长，唱一甲三东谈主、二甲第一东谈主、三甲第一东谈主，必良晌始毕，盖古法也。又一甲三东谈主，唱名至三次，亦寓介怀之意。又俗话谓状元「独占鳌头」，语非尽无稽。胪传毕，赞礼官引东班状元、西班榜眼二东谈主前趋至殿陛下，迎殿试榜，抵陛，则状元稍前进，立中陛石上，石正中镌升龙及巨鳌，盖警跸进出所由，即古所谓螭头矣。俗话所本以此。榜亭出，一甲三东谈主随之，由午门正中而出。盖亲王、宰相亦无此异数。大学士嵇文恭公尝笑语余曰：「某为宰相十年，不足一日之新进」云。作诗造句难，造字更难。若造境造意，则非各人不成。近日顺德清早经简，颇擅此长。惜年甫四十而卒。然所存诸诗，尚足以傲视一生。唐少府轶华，居中河桥侧，余未出塾，即与订交。超逸有侠气，沈沦簿尉，非其志也。今寄居皖公山左，余游匡庐，曾便谈访之，为题柱帖云：「看山陈迹吾还健，入世心期尔开端。」盖总角时第一相识也。作荣华语，无用金玉珠宝也，如「半夜斜搭秋千索，楼阁冥蒙细雨中」，及「半夜台殿月崎岖」，仅写雨及月，而荣华阵势宛然。然尚有台殿楼阁字也。温八叉诗云：「隔竹见笼疑有鹤，卷帘看画静无东谈主」，韦端己诗「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第二等东谈主家，即无此阵势。近东谈主诗，则「天气凉爽东谈主好睡，阑干闲在月明中」，及「路暗迷东谈主百种花」亦是。余前有《送春》诗云：「三面水亭帘不卷，百花香里度残春。」又《初夏》云：「尽然一服凉爽散，不啖荷珠即露水。」正无用用八宝丹，自尔不寒俭也。杜工部之救房管，则生平「许身稷契」之一念误之也。李供奉之知郭子仪，则生平慕鲁仲连一流东谈主之识廓之也。韩吏部之折王庭凑，则生平谏佛骨及不好伟人之定见致之也。能谏佛骨，即能驱鳄鱼；能驱鳄鱼，即能折王庭凑。故余尝有《咏史》诗曰：「异类强藩尽低首，王庭凑与鳄鱼同。」古东谈主事皆有本。明宣德时芳草斗鸡缸，即仿汉时春草鸡翘织刺以为之者。史游《急就篇》：「春草鸡翘凫翁濯」，颜师古注云：「春草，象其初生纤丽之状也；鸡翘，鸡尾之曲垂者。」言织刺为春草鸡翘之形。 一曰染衣色似之。盖汉儒施于绡素者，明则用之于磁器耳。《御览》引《春秋考异》邮云：「戴纴出，蚕期起。」《诗正义》引里语云：「促织鸣，懒妇惊。」正可相对。古东谈主重女工，故虫呜亦皆以纴织为名，巧妇、布母、女鸥、工雀，格式并同。王文简诗，律体胜于古体，五、七言绝句又胜于五、七律。余最爱其《国士桥》一篇云：「国士桥边水，千秋恨不穷。如闻柱厉叔，死报莒敖公。」《蟂虮夫东谈主祠》一篇云：「霸气江东久寂寥，永安宫殿莽萧萧。都将家国无限恨，分付浔阳崎岖潮。」以为此非诗东谈主之诗，可与知东谈主论世矣。余最喜宋魏野《上寇莱公》诗云：「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夫莱公以崛起为宰执，立朝未久，而云「无地起楼台」，世尚传其清节。今吾乡刘文定公，官卿相者三十年，其子今少司马跃云继之，父子服官于朝，至七十年之久，而家无一亩之宫、半顷之地，可云清矣。昨闻少司马以年过七十，与休归里，余忧其栖止无地也，先寄以诗曰：「此福真难及，君恩赐鉴湖。乍看抛笏冕，才敢忆莼鲈。卿相两传久，田里一寸无。谁将去官日，清节绘成图?」孰谓古今东谈主不相及哉！吴门汪布衣绲，字墨庄，少工诗，所遇辄不偶，近岁自都中携贵东谈主书谒扬州都转，都转甚礼之，复为友东谈主所谗，卒无所得。寄食于江上舍藩家，江亦赤贫之士也。闻余至扬，偕江来访，因同至傍花村看菊，坐半，江代吟其少日诗曰：「谋划桥西旧酒楼，楼中夜夜唱凉州。枣花帘外初圆月，一度断魂便白头。」余为之击节，以为不减明张梦晋「高楼明月清歌夜」一绝。明日，因携之谒扬州太守伊君秉绶，属为之地，太守亦极赏此诗，酒间，汪又诵其一联云：「古原牛啮新生草，小院蜂攒乍放花。」亦南宋诗之佳者。庐山周围五百里，界九江、南康、饶州三府境，其高大奇秀，非霍山及衡岳可比。又实居江、汉之冲，不知那时因何不作南岳?余《游庐山》诗有云：「天风一趟荡，大气自蟠礴。南瞻隘衡湘，北望小灊霍。稽首告上真，兹行动南岳」。非于匡君贡谀，乃纪实耳。古东谈主之名，有必不可与之争者，即或名槩古东谈主，亦须俟后东谈主论定而轩轾之，当吾身则不可。尝见岳州岳阳楼诗榜有二：东则孟襄阳，西则杜浣花，余东谈主不敢参也。前有妄东谈主官是郡者，别作一榜，以己所作与杜、孟鼎足焉。甫去任，东谈主即撤之。此与古东谈主争名之过也。采石太白楼，亦最为东南胜景，余少时即见神龛旁有柱帖云：「我辈到来惟饮酒，先生在上莫题诗。」三十年复过此，则柱榜易矣。询之，则近日赀郎守是郡者所为。吁，可云不自量矣。桐城潘君恂，宰阳湖日，勤于吏治，每至冬夜三饱读，必亲巡坊市，检验相称。余友东谈主杨继曾自亲串家醉归，碰巧之，杨本龙城书院求知诸生，有文誉，潘平时亦赏之，姑贷其过，命作《饮酒犯夜赋》，以「酒东谈主坐法欲闯城门」为韵，限辰刻至县交卷。杨素工帖括，不娴词赋，窘极，四饱读探望余馆中，长跽乞怜，余不得已，披衣起，为代作，破曙甫毕。犹记末一联云：「倘想玉汝于成，一篇之诰原在；不畏金吾之戒，三章之法何存?」潘君极赏之，并赠金以归。今关神武庙遍海内，然柱帖绝少佳者。余少时曾代东谈主作二联云：「相同英雄感骓逝，千秋家国尚鹃啼。」又云：「左传癖应开杜预，季兴功足抵岑彭。」近游三天洞，谈出孙家埠，里东谈主方新神庙，乞作一柱联长句，余为题云：「稍缓片霎，币岁即元称章武；庶几日夕，一篇亦志在春秋。」前东谈主诗云：「老健方知妒妇贤。」亦有所本：《北史隋独孤后传》「后性尤憎恨，崩后，宣华夫东谈主陈氏、容华夫东谈主蔡氏俱有宠，帝颇惑之，由是发疾，至危笃，谓侍者曰：『使皇后在，吾不足此。』」则知妒妇亦有可取者。然若魏孝文幽后、王人冯淑妃等，身不正而复妒，则又独孤后之罪东谈主矣。同庚李赓芸，字许斋，才学兼茂，以二甲第二东谈主成进士，以为必预馆选。然是科一甲三东谈主皆江南东谈主，故李遂以知事即用。余送之出都，诗末云：「郎官改秘阁，此例亦有旧。二十有七东谈主，待子胪列宿。」后李以循吏著声，今见官浙江嘉兴府太守。而黄主事钺，遂以能书被荐入懋勤殿，未几，对品改赞善，擢中允，竟符列宿之数。今世士惟务作诗，而不喜涉学，逮世故日胶，性灵日退，遂皆有「江淹才尽」之诮矣。《北王人书孙搴传》：「邢邵尝谓之曰：『更须念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岂今之不务念书者，胸次皆有孙搴三千精骑耶?钱州倅坫，工篆书，然自奥密卓，尝刊一石章云：「斯冰之后直至小生。」余尝戏之曰：「是何足谈，张景仁绵薄下才，尚作苍颉以来一东谈主。斯冰上视苍公，卑微不足谈耳。」盖《北王人书儒林传》：景仁以侍书致位通显，遂除侍中，封建安王。故李百药云：「自苍颉以来，八体取进，一东谈主资料。」盖讥之也。诗除《三百篇》外，即《古诗十九首》亦时有化工之笔，即如「青青河滨草」及「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后东谈主咏草诗有能及之者否?次则「水池生春草」，春草碧色，尚有当然之致。又次则王胄之「春草无东谈主松驰绿」，可称佳句。至唐白傅之「草绿裙腰沿途斜」，郑都官之「香轮莫碾青青草」，则纤巧而俗矣。孰谓诗不以时期降耶?词臣掌诰册，固属佳选。然亦随时期为荣辱。唐贾至世撰传位册，词林以为好意思谈。独李昊世修降表，则世以为话柄矣。是虽才不逮至，然亦可悲其遇也。袁大令枚诗，有失之淫艳者。然如「春花不红不如草，少年不好意思不如老」，亦殊有王人粱间歌曲遗意。又《月中苗歌》云：「胡蝶想花不想草，郎想情妹不想家」，词虽俚而亦有古意，不不错苗歌忽之也。「东谈主之将死，其言也善。」盖死生之际，亦天良引发之时。宋陆务不雅，近时吴大业，皆诗中大作者也，陆临终诗云：「故去须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囿同。王师北定华夏季，家祭无忘告乃翁。」东谈主悲之，东谈主复敬之。吴临终填《贺新凉》一阕，其下半阕云：「故东谈主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沈吟不竭，草间偷生。艾灸眉头瓜喷鼻，此事终当决绝。早患苦重来千迭。脱屣妻孥非易事，便一钱不值何苦说。东谈主世事，几圆缺。」东谈主悲之，东谈主无惜之者。则格式之系东谈主，岂不重乎！若谢康乐临命诗：「韩一火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是江海东谈主，忠义动正人。」则非由衷之谈，世亦不成为所欺也。最下则范蔚宗之「虽无嵇生琴，差有夏侯色。」则未死之际，已为其甥所嘲，益不足言矣。余有《论诗绝句》二十篇，中一首云：「早年坛坫各相期，江左三家识力王人。山下蘼芜时感泣，息夫东谈主胜夏王姬。」又辛酉年至太仓，《过吴祭酒故园》一律云：「孤苦孤身一人城南土一抔，野梅调谢水云愁。生无木石填沧海，死有祠堂傍弇州。《同谷》七歌才愈老，《秣陵》一曲泪俱流。兴一火忍话前朝事，江总归来已白头。」亦悲之也。以江总仿之，才品相宜。西施古皆以为吴王好意思女，独司马彪《庄子注》以为夏姬。冯夷古皆以为河神，独彪注述旧说以为吕令郎之妻。狙公古皆以为老狙及狙之父老，独彪注以为典狙之官。彪，魏晋间博识大儒，必有所本，非苟为异说者。吾乡云车，相传为隋司徒陈杲仁守城时所制，不知即古云梯遗制也。《墨子》「公输班为云梯」，《淮南兵略训》「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拔」，高诱注：「云梯，可依云而立，是以瞰敌之城中。」今吾乡云车，高亦与雉堞王人。惟古法以数十东谈主推挽而前，今则以有劲者一东谈主肩之，为不同耳。英雄好色，奸雄反不错不好色。英雄好色者，所谓不衫不履，如关永生之欲娶秦宜禄妻，李西平之欲挈西川妓归，及郭汾阳、韩蕲王、常开对等皆是也。奸雄反不错不好色者，盖别有大志，转不以声色为意，如褚渊遣侍山阴公主，备见逼迫，卒不足乱。相传明赵文采为诸生时，馆一巨室，其夫已卒读，妻甚少，慕赵气派，夜半打门，赵询知为主东谈主妻，坚不启，明早托故辞馆出，不与东谈主言也。后渊转以此为世主所重，赵亦以此为里党所推。安知二东谈主不即以此为盗名地耶?若王莽之买婢，诈云赠后将军朱子元；隋炀之屏斥姬侍，独与萧后共处，则又强制之力，不久即清晰也。郭象《庄子注》「是犹对牛饱读簧耳」，今东谈主云「言之无物」，或本于此。「一火息肯矜红粉艳，避秦祗觉白衣尊。」从舅氏蒋侍御和宁少日《咏白桃花》诗也。「春风似剪频频削，秋露如珠不敢零。」舅氏《咏方竹》诗也。均有巧想。瓜州东北，七十年前又涨一新洲，长广四十里，土着名翠屏洲。洲上桃花极多，三月中，在焦公山望之，烂若锦绣，故笔名桃花洲。王秀才豫，洲上诗东谈主也，曾乞余作《桃花洲歌》。秀才与阮侍郎元、秦京兆瀛交最密，所著《种竹轩诗集》，京兆为之序。今东谈主以九江郡西琵琶洲，谓得名于白傅为江州司马时听商妇琵琶于此，因号琵琶洲。不知非也。《水经注江水》下：「江水东径琵琶山南，山下有琵琶湾。」考其谈里，正在浔阳境内，则琵琶之名久矣。北江诗话·卷四 洪亮吉诗东谈主不可无品，至大节地方，更不可亏。杜工部、韩吏部、白少傅、司空工部、韩兵部，上矣。李太白之于永王璘，已难为讳。又次则王摩诘，再次则柳子厚、刘梦得，又次则元微之，最下则郑广文。若宋之问、沈佺期，尚不在此数。至王、杨、卢、骆及崔国辅、温飞卿等，不外轻狂之尤，丧检则有之，失节则未也。昨岁游庐山，憩于同庚九江太守方君体官廨数日，廨后即庾公楼，太守以柱榜见属，余为篆一联云：「半壁山河真剧郡，一楼风月几传东谈主。」太守快活，然颇嫌「剧郡」二字非古，余举《三国志王不雅传》示之，（明帝即位，下诏书，使郡县条为剧、中、平，时不雅为涿郡守，遂上言以涿郡为外剧。）始纳降也。唐杨倞《荀子注》云：「剧，嚣烦也。」是魏时之剧、中、平，即今之冲烦疲难所本。今楷书之匀圆丰润者，谓之「馆阁体」，类皆千手重叠。乾隆中世后，四库馆开，而其风益盛。然此体唐宋已有之，段成式《酉阳杂俎诡习》内有「有官楷，手翰」。沈括《笔谈》云：「三馆楷书，不可谓不精不丽，求其佳处，到死无一笔」是矣。窃以谓此种楷法，在书手则可，士医生亦从而效之，何耶?本朝若沈文恪、姜西溟诸东谈主之在圣祖时，查詹事、汪中允、陈奕禧之在世宗时，张文敏、汪文端之在高宗时，庶几名满宇宙矣。若夫梁文定、彭文勤之楷法，则又昔东谈主所云「堆墨」书也。本朝封爵使至安南、琉球等国，海船中例载漆棺，以备不料。棺上必钉银牌十数枚，镌曰天神某东谈主之柩。盖回绝危境时，天神即朝衣冠卧棺内，至船将覆，则棺外已施钉，令其随流漂没，海船遇而见之，或钩取上船，至内陆则告于有司，以还其家。必钉银牌者，是以犒水手，无此，则恐见亦不撩取也。然事亦有所本。宋天圣中，御史知杂事，章频使辽，死于虏中，虏中无棺榇舆，至范阳方敛。自是辽东谈主常造数漆棺，以银饰之，每有使东谈主入境，则载以随行，至今为例。事亦见《笔谈》。昔东谈主笑冯谈「忘携兔园册子来」。然兔园册子，毕竟是唐及五代时风气。若本日之风气，吾见其龙头杂事资料矣。又考：兔园册子虽不传，梗概是类书之浅近者，虽不足欧阳询、虞世南、徐坚之详审，要亦其次也。盖初唐东谈主撰集，定无不举来历，鲜自作璁明之弊，胜本日之《锦字笺》《广事类赋》远矣。（唐东谈主及北宋东谈主著书，皆有轨范，故白《六帖》既远胜孔《六帖》，《广事类赋》去吴淑《事类赋》则又不可谈里计矣。）唐宋诗东谈主，永年者殊少。杜甫年五十九，李白年六十馀，王维年六十一，韩愈年五十七。《孟浩然传》云：「年四十始游京师，张九龄、王维雅称谈之。」今考张九龄以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作相，王维始从济州服役擢右拾获，是浩然游京师当在开元二十二年以后，至开元末，浩然已卒，是年亦不出五十。《高适传》言五十始为诗，其卒在永泰元年，年当在七十掌握。白居易年七十五，宋欧阳修、王安石、苏轼皆六十六。至南宋则诗东谈主老寿者多，陆务不雅年八十六，杨廷秀年八十三，范成大年七十，尤袤年七十。袁大令枚，自作《生挽》诗，虽极旷达，然尚不如豸青山东谈主李锴二语，盖其胸次之高，悟谈之早，又非大令所能及。其句云：「定知无物还寰宇，何不将身占水云?」余家藏古镜极多，海马蒲桃至十馀面，相传皆汉时物也。六朝镜亦四、五，内有二面，形质极薄，而雕饰甚工，疑皆宫禁中所用殉葬。其一背铭云：「天上见长，心想帝王。」一背铭云：「久不见，侍前稀，君行卒，我安归?」篆法精巧，语亦凄艳。余在贵州，曾以「天上见长镜」作消寒会诗题，亦曾以课多士。倪进士模，居望江之大雷岸。余游匡山回，阻风华阳镇，因徒步二十里访之。其念书草堂距家三里，正面建德诸山，屋旁即雷港也。余以二水山房颜之。草堂后，小阁七间，积书至五万卷，金石千馀卷。平生嗜古钱，撰《泉谱》四卷，极为精审。时阻雨，留三宿乃去。谈次，出其《怀东谈主诗》三十首，乞为点定。诗非长处，盖学东谈主之馀事耳。赵州师谈南，今望江令师范之子也。生有异才，年未三十卒。其遗诗名《天愚集》，颇有新意。五言如「海霞明雁路，松日淡袈裟」，「一庭如野阔，双鹤并东谈主长」，均系未经东谈主谈者。时赵州有怪鼠，日间入东谈主家，即伏地呕血死，东谈主染其气，亦无不立殒者。谈南赋《鼠死行》一篇，奇险怪伟，为网络之冠。不数日，谈南亦即以怪鼠死。奇矣。九江府署后距城，有楼三楹，东谈主传为晋庾亮与殷浩等登眺之所。不知非也。亮镇荆州时，治所实在今湖北武昌县，土着名为小武昌，以别至今武昌府。在江之北，楼正面江，故名南楼。若九江府在江南，有楼面江，乃北楼耳，何得云亮与浩等所登乎?余同庚方太守体，以为亮弟翼镇江州时所筑楼，近之。余有《庾楼诗》一篇云：「吴楚山川此上游，兹楼刚对武昌楼。南来杰阁推章郡，东下雄藩是石头。频岁舳舻趋海谈，全家棣萼领江州。凭阑一望真广宽，千点飞帆杂渚鸥。」盖订向来之误也。（《文选注》以此为湓口南楼。）庐山甲于东南，然最胜者则文殊台之峭，佛手岩之奇，黄龙寺之古树，开元寺之飞瀑，可称四绝。杨兵备炜，少余三岁，与其从兄大令伦，皆童年素交也。以戊戌庶常起家，官至南昌太守。公务去官，复缘衡工例，需次谈员，今已发广东，到日即署肇罗谈矣。其《自嘲》一首，余极爱其颈联云：「旧叨甲第登瀛选，新署头衔纳粟官。」洵纪实也。章炯，绩溪东谈主，诗酷嗜昌谷，己所作亦有酷似者，如「娉婷鬼女夜行役，漆灯照见双履迹。土花蚀面不分明，犹带生前小桃色。」年甫三十卒，信乎其为「鬼才」也。江上舍藩，寓居江都，实旌德东谈主也。为惠定宇徵君再传弟子，学有鉴戒。作小诗亦工，其《过毕弇山宫保墓谈》诗曰：「公本爱才勤说项，我因自好未依刘。」亦隐然自具因素。余识上舍已二十年，惜其为饥寒所迫，学不成进也。孟东野诗：「外出即有碍，谁谓寰宇宽。」非世路之窄，心肠之窄也。即十字而局天蹐地之形，收尾露纸上矣。杜牧之诗：「蓬蒿三亩居，宽于一宇宙。」非宇宙之宽，胸次之宽也。即十字而幕天席地之槩，收尾露纸上矣。 一号为「诗囚」，一目为「诗豪」，有以哉。「我未成名君未嫁」，同伤堕落也。「尔得闇练馀白首」，同悲大哥也。宅心不同，而寄慨则一。马融《西第颂》，陆游《南园记》，事甚相类。文东谈主称颂时宰功德，即杜工部、韩吏部亦未免，并且明吴与弼诸东谈主乎。腕可断，文不可作，真能手一筹者矣。「粉白黛绿」，古东谈主皆言「粉白黛黑」，《楚辞大招》：「粉白黛黑，施芳泽只。」张揖、郭璞并云：「靓，粉白黛黑也。」靓与靘同。《玉篇》《广韵》并同：「䒌靘，青玄色。」李善《文选注》，成于唐显庆三年，而《三都赋》皆标题云「刘渊林注」，恐系后东谈主追改。《蜀都赋注》引《管子》曰「四民杂处」，即改「民」作「东谈主」，岂其避太宗讳，而不避高祖讳者乎?黔中田教谕钧，能诗，尝记其《题桃花源图》一律内颈联云：「青陇东谈主耕无税地，红灯儿读未烧书。」颇有新意。乙卯八月初三日，十三府教官录科到者四东谈主，都匀县警戒殷象贤，南笼府警戒吴永辅，安顺府警戒邓成洛，平越府警戒冉奇瑜，试以《论语》题文一首，《秋海棠》诗八韵，吴永辅、殷象贤诗并可擅场，吴诗云：「无枝凭鸟宿，有叶庇虫啾。」殷诗云：「浣露香弥洁，经风腻欲流。一枝酣午梦，数朵媚晴秋。」二东谈主皆己酉拔贡生，诗笔清新，亦田教谕之亚也。五丈原在郿县西南，与岐山县接界，原平如掌。余癸卯岁访庄大令炘于郡县，曾骑马遍历之。原尽处，有诸葛忠武祠三楹，以汉前将军关神武配。祠已荒圮，余有长句记游，末云「回风萧萧马蹄起，如掌原平三十里」是也。丙寅三月，馀在宣城，忽有主簿郭兰芬投谒，自云岐山东谈主，并言县东谈主已再行五丈原诸葛忠武祠，乞作一诗，以刊祠壁。余为赋一律云：「五丈原高气杳冥，三分国势费斡旋。地形纵复输中夏，天象尽然见大星。丙魏尚惭真宰相，孙曹同愧小朝廷。茫茫川阜仍如昔，渭水苍凉太乙青。」郭，本县学生，亦颇能诗，惜到任未半岁即卒。僧果仲咏王昭君诗：「和戎原汉策，遣妾亦君情。」结论公道，不错正前东谈主「汉恩自浅胡自深」诸句之失。赠东谈主诗，能果真不移，则虽应世之篇，亦即不错传世。乾隆中，宜兴汤侍御先甲，以建言为上所知，片霎擢鸿胪卿。王太守崧高，时在扬州缓慢书院代山长，刘侍讲星炜赠诗云：「海内共传真御史，殿中新拜大鸿胪。」东谈主以为称题。乾隆末叶，蒙古伍弥泰以西安将军入为协办大学上，片霎正揆席，孙兵备星衍乞万进士应馨代作一诗贺之，内云：「唐代中书多节度，汉家丞相行将军。」伍读之，亦击节。忆乙卯冬，余以黔中使竣入都，时毕尚书沅在辰阳筹饷，邀留数日，出其所定《灵岩山馆集》属题，官移一岳，即编一集，盖尚书自陕西、河南擢督湖广，旋降抚山东，不久仍复古尚书，一生爱才若渴，使节所历，五岳又皆在部中，故余诗中一联云：「诸生并致层霄上，五岳分标各卷中。」前客河南抚署，亦有赠尚书诗曰：「管下名山皆有岳，座中奇士尽谈经。」时邵学士晋涵、孙兵备星衍、钱州判坫及余皆在幕中耳。余游大别山，日晚薄醉，历山涧中，忽得一诗云：「红颜壮士惨西日，鹤发女史悲馀春。鬼桃初花怪鸱集，神幄半烬祅狐蹲。此时此景不沈醉，岂待三尺蓬蒿坟。」读之觉有鬼气，须更以醇酒沃之。李善注《想旧赋》，引《文人传》云：「嵇康临死，神色不变，谓兄曰：『向以琴来不?』曰：『已来。』康取调之，为《太平引》，曲成，感慨曰：『《太平引》绝至本日耶？』」又引《嵇康传说》曰：「袁左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固蕲之不与，《广陵散》至今绝矣。」据二书，则《太平引》《广陵散》当系二曲，康临刑所弹者《太平引》，而又忆及《广陵散》也。故余《咏史》诗曰：「交若不择东谈主，巽秽籍荒诞。《太平》与《广陵》，二曲一时绝。」李善注《文选》，虽止究音训，然亦间正文义，如江淹《恨赋》：「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善注云：「心当云危，涕当云坠，江氏意思意思，故互文以见义耳。」然实亦否则，《汉书扬雄传》：「猋泣雷厉」，既可云「猋泣」，即可云「危涕」，《字书》亦云：「猋，疾也。」又昔东谈主云「心胆俱坠」，则「坠心」亦无不可。盖江氏虽意思意思，而亦无碍义训也。王昭君赐单于一事，《琴操》之言，最得其实。云王昭君者，王人国王襄女也，年十七，献元帝。会单于遣使请一女子，帝谓后宫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而叹，越席而起。乃赐单于。是昭君之行，盖由自请。而《西京杂记》妄以为事由毛延寿，说最猥琐。而粗鄙信之，何耶?余曾有一绝正之云：「奇童请尺组，奇女请和戎。莫信无稽说，媸妍出画工。」庄刺史炘，余僚婿也，长余十岁，壬辰夏，始订交于宁国试院之青云楼。刺史博学能文，生平慕王深宁品学，辑其遗文，多至数卷，亦可见其勤矣。尤笃于友谊，余遣戍谈出邠州，刺史正官其地，固留二日，濒行称贷赠赆。余到戍百日，曾两得刺汗青，以文与可戒苏和仲诗相勖，所谓「北客若来休问讯，西湖虽好莫题诗」是也。余至今感之。今岁客宛陵，偶登佑圣阁，望青云楼，有怀刺史一律云：「五沉外谈游迹，三十年来叹离群。」即指订交之始言之。余在黔中，与彭廷栋、花连布两军门交最厚，后二君皆进剿铜仁苗匪，先后死国是。彭死合法营，而花之死尤烈，其谕祭碑文，余在翰林时所制，叙死节事颇详，亦藉以报亲信也。平时饮量尤洪，至数斗不乱。在军营时，余曾作《平苗凯歌十章》寄福文襄相国，内一首云：「脱险方看建饱读旗，尽然绛灌列偏裨。前军早报花连市，已解长围八永绥。」其才勇可知。唐韩翃诗：「日暮汉宫传蜡烛」，然烛之用蜡，究不知起于何时?《楚辞》云：「兰膏明烛，华容备些。」《文子》曰：「膏烛以明自销。」《史记》曰：「始皇冢中，以东谈主鱼膏为烛。」是古蜡烛之外，或亦以膏为之，亦称为脂烛是矣。桓谭《新论》：「灯中脂炷，燋秃将减。」徐广曰：「东谈主鱼似鲇，四足。」《正义》引《异物志》云：「东谈主鱼似东谈主形，长尺馀，始皇冢中以东谈主鱼膏为烛，即此。」大抵古东谈主之烛，或用麻，或用木蓼，或用胡麻，或用脂膏，并无所谓蜡烛。《潜夫论遏利篇》始有「脂蜡明灯」之语。三国以后，方屡见于书。《晋书》及《世说》：石崇及石季龙皆以蜡烛炊。又《晋书周顗传》：顗弟皓以蜡烛投顗。《后魏书》：世祖南伐，刘义恭献蜡烛至。王人梁间并有咏蜡烛诗。合此数事不雅之，蜡烛容起于东汉以后。诗东谈主之诗，固无用责以考证也。《说文》亦无「蜡」字。《玉篇》《广韵》：「蜡，蜜滓也。]《西京杂记》虽有闽越王献高帝蜜烛事，然杂记所言，本非可据。又按南粤王赵佗传，祗言献桂蠹一器，应劭注云：「桂蠹中蝎虫也。」桂蠹系可食之物，故小颜云：「此虫食蓼，故味辛，而渍之以蜜食之。」《西京杂记》之蜜烛，盖因桂蠹而附会耳。然亦可知蜡烛之制，必起于粤中，以其地有蜜滓也。钟会《遗荣赋》、潘岳《闲居赋》，似乎能不汲汲于官吏矣。然实皆中躁而外恬，心竞而迹让，非仅不成欺东谈主，亦并不成自欺也。「采菊东篱下，适意见南山。」忘世之侣，其天机开朗如斯。即《陈风》诗东谈主「衡门之下，不错栖迟」之遗意也。「南登霸陵岸，总结望长安。」悯时之俦，其情致绸缪若此。即《周南》诗东谈主「陟彼高冈，我马玄黄」之遗意也。余故谓魏、晋东谈主诗，去《三百篇》未远。牛、女七月七夕相会，虽始见于《风俗通》。至曹植《九咏》注，始明言牵牛为夫，织女为妇。自此以后，遂皆以为话柄矣。近时沈文悫德潜《七夕感事》一篇，极当然，亦极大方，其一联云：「唯有生离无诀别，果然天上胜东谈主间。」盖沈时悼一火期近故也。近时七夕诗，遂无有过此者。即沈全网络诗，亦无过此二语者。今东谈主云：凡食鳖者，不得复食苋。盖苋能生鳖，二者同食，恐于腹中作蛊耳。古食禁方即有之，《淮南毕万术》亦云：「青泥杀鳖，得苋复生」可證。又《毕万术》云：「烧鼋致鳖」，许慎注云：「取鼋烧之，鳖自至」，试之亦殊验。余友黄文学肇书，平生事事谨饬，即作乡信寄女儿，亦必闭门具草，镇日方竣。其生徒常笑之。然作者竹帛最难，魏文帝《典论》，亦引里语曰：「汝无自誉，不雅汝作乡信。」余尝以此不雅亲戚一又友，其乡信之简净明晰、词约而理足者，必善为文者也。诗各有长处，即唐宋各人，亦不成诸体并好意思。每见今之工律诗者，必强为歌行古诗以掩其短，其工古体者亦然。是谓舍其长处，用其所短。心未尝不欲突过名家、各人，而卒至于不成结婚者，此也。高青邱诗，高华而未沈实，则年限之也。李空同诗，苍莽而未变化，则意气之虚骄害之也。大抵两家诗不不错不雅全集，唯脍炙东谈主口者佳耳。诗东谈主所游览之地，与诗境相肖者，惟大、小谢。温、台诸山，雄奇深厚，大谢诗境似之。宣、歙诸山，清远绵渺，小谢诗境似之。游山诗，能以一二句檃括一山者最寡。孟东野《南山》诗云：「南山塞寰宇，日月石上生。」可云善状终南山矣。近日毕尚书沅《登华山》云：「三峰三霄通，一岳一石作。」余丙午岁《游崧高山》云：「四面各万里，兹山天当中。」或庶几可步武东野。顾宁东谈主诗有金石气，吴野东谈主诗有姜桂气，同期名辈虽多，皆未能臻此境也。王文简之学古东谈主也，略得其神，而不成遗貌。沈文悫之学古东谈主也，全师其貌，而先已遗神。用前东谈主名句入诗，仿于元遗山，而成于王文简。然逼不得已，则用其全句可也。若王文简用杜诗「意料惨淡谋划中」，而必改末一字为「成」字，非凑韵，则直欲掩其迹耳。点金作铁，其能为文简解乎！诗不错作不错不作，则不作可也。陆剑南六十年间万首诗，吾以为阻误后东谈主不少。吾乡「六逸」诗，惟杨起文宗发天分最高，故所为诗，亦度越流辈。录其《春日饮友东谈主花下》云：「桃花已红颜，李花已白首。鲍家复值汤惠休，千载风致一杯酒。绿烟满堂吹不开，明月欲去花盘桓。东谈主间到底不成别，除是襄阳醉里回。」不测学太白，而神致似之。「金玉良言」，固也。然必谓制危苦之词者，所遇必窘阨。作祯祥之语者，处境必丰腴。则亦否则。吾乡杨孝廉印曾及犹子上舍敦复，一生喜作金华殿中语，然孝廉一第后，即客死于外；上舍则垂老不遇，并未免饥寒。则又事之不可解者。刘明经大猷，工制举业，穷老不遇而卒，东谈主不知其能诗也。尝读其《临安怀古》二十截句，多未经东谈主谈语，如《岳忠武墓》云：「地下若逢于少保，南朝皇帝竟生还。」可云警策。凡作一事，古东谈主皆求实，今东谈主皆务名。即如绘制家，唐曩昔无不绘故事，是以著劝惩而昭好意思恶，意至善也。自董、巨、荆、关出，而始以山水为工矣。降至倪、黄，而并以翰墨璀璨，开脱畦径为工矣。求其能绘故事者，十不得三四也。而东谈主又皆鄙之，以为不成与工山水者并论。岂非久久而离其宗乎?即诗何独否则。魏晋曩昔，除友一又答赠、山水眺游外，亦皆喜咏事实，如《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以迄诸葛亮《梁父吟》、曹植《三良诗》等是矣。至唐以后，而始有偶成漫兴之诗，连篇接牍，有至累十累百不啻者，此与绘事家之工山水何异?纵极宇宙之工，能借之以垂劝阻否耶?是则不雅于诗画两门，而古今之升降可知矣。钱阁学载《咏丁香》诗云：「晓风缨络索垂地，细雨玲珑玉倚天。」颇极体物之工。咏物诗有实赋者，近东谈主《咏胭脂》云：「南朝有井帝王入，北地无山妇女愁」等是也。有虚摩者，全椒张明经龙光应考《咏艾东谈主》云：「抱病七年尝忆尔，厚情五日又逢君」等皆是。或曰：今之称诗者众矣，当具何手眼不雅之?余曰：除二种诗不看，诗即少矣。假王、孟诗不看，假苏诗不看是也。何则?今之心肠明了而样子稍狭者，必学假王、孟；质性开敏而才能稍裕者，必学假苏诗。若言诗能不犯此二者，则必另具手眼，自写脾气矣。是又余所急欲不雅者也。诗有俚语而可传者，江宁燕秀才山南句云：「伟人怪底遨游速，天上程途不拐弯」。想之却有至理。严侍读长明诗，致清远善，能借古东谈主田地转进一层，记其在《秦中消寒四集同咏蜡梅》句云：「几时过小雪，一树恰斜阳。」可云工巧。然生平不成造意造句，是以尚难方驾古东谈主。吾友孙君星衍，工六书篆籀之学，其为诗似青莲、昌谷，亦足绝东谈主。然脾气甚僻，其客陕西巡抚毕公使署也，尝眷一伶郭芍药者，固留之宿，至夜半，伶忽啼泣求归，时戟辕已锁，孙不得已，接长梯百尺，自豪垣渡过之，为逻者所获，白于节使，节使询知其故，急命释之，若恐怕孙之知也。后酒间凌肆益甚，同幕者不堪其忿，为公檄逐之。檄中有「目无前辈，凌轹同东谈主」诸语，节使见而手裂之，更延孙别馆，有加礼焉。时程编修晋芳，以贫病乞假诣西安，节使虚上室迎之，未数日即病，节使率姬侍为握住汤药，不归寝者旬日。及卒，凡附身附棺之具，节使及余辈皆躬亲之，不假手仆隶也。一日两举哀，官吏来吊者，竟忘程为客死矣。榇归日，复以三令嫒恤其遗孤。时言舍东谈主朝标投节使一诗曰：「任昉全家欣有托，祢衡一个尽容狂。」洵实录也。孙后以乾隆丁未第二东谈主考中，自编修改部，今官山东督粮谈。谢玄晖有《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诗》，宣城图经及方志、艺文载此诗，土着遂以今城东十里新林浦板桥当之，不知非也。景定《建康志》：「板桥在江宁县城南三十里，新林桥在城西南十五里。」《金陵故事》：「晋伐吴，丞相张悌死之。悌家在板桥西。」《扬州记》：「金陵南沿江有新林桥，即梁武帝败王人师之处。」新林、板桥皆沿江津渡之所，玄晖自都下赴宣城，故先经新林，后向板桥也。诗首二句即云「江路西南永，归舟东北骛」是矣。若今宣城东新林浦板桥，距江甚远，何得云「天空归舟、云中江树」乎?图经、方志误认「之宣城」三字，即以为二地皆在宣城。非也。李太白诗：「独酌板桥浦，古东谈主谁可徵?玄晖难再得，洒酒气填膺。」即指谢此诗而言。扬州旧城有文选楼，土着相传，以为梁昭明撰《文选》之处。不知非也。昭明未尝至扬州，盖实隋曹宪注《文选》之楼。李善即宪弟子，亦州东谈主也。余曾有诗正之曰：「隋唐开选学，曹李足名家。一代东谈主材盛，兹楼岁月赊。户通金屈戍，城傍玉钩斜。借问今时彦，何东谈主擅五车?」北江诗话·卷五 洪亮吉李太白诗，不恃天才超过，即援用故实，亦皆领异标新，如「蓬莱文章建安骨」。《后汉书窦章传》：「是时学者称东不雅为老氏藏室，谈家蓬莱山邓康，遂荐章入东不雅为校书郎。」是白所言「蓬莱文章」，即东不雅文章也。《侠客行》「郸邯先恐慌」，邯郸，古未有倒言「郸邯」者，然张宴《汉书注》：「邯山在邯郸县东城下。单，尽也。」是「郸邯先恐慌」为尽邯山之地皆恐慌耳。白诗不愿作常语如斯。他若《行路难》《上云乐》等乐府，皆非读破万卷者，不成为也。乾隆中世以后，士医生之诗，世共推袁、王、蒋、赵矣。然其诗虽各有长处，亦各有弊端。好之者或谓突过前哲，而不悦之者又皆退有后言。平心论之，四家之传，及传之久与否，亦均未可定。若不屑于传与不传，而决其必可不灭者，其为钱、施、钱、任乎。宗伯（载）之诗精熟，太仆（朝干）之诗古茂，通副（澧）之诗崇高，侍御（大椿）之诗凄丽，其故当又求之于脾气、学识、品格之间，非不错一篇一句之工拙定论也。今四家俱在，试合袁、蒋等四家并不雅之，吾知必有以鄙言为然者矣。太仆诗，以四言五言为最，次则歌行，即近体亦别出杼柚，迥不犹东谈主。读其诗不错知其品也。五言《哭一火妇》云：「白水贫家味，红罗旧日衣。」七言《志感》云：「委蛇岁月羞言禄，孤苦孤身一人功称呼鄙人。」何婉而多风若此！侍御于三《礼》最深，所著《深衣考》等，礼家皆奉为矩度。故其诗亦长于考證，网络金石及题画诸长篇是也。然终不以知识掩其脾气，故诗东谈主、学东谈主，不错并擅其好意思。犹记其《送友》一联云：「难过即是别时泪，小坐强于去后书。」情至之语，余常常喜诵之。本朝文教覃敷，即外乡东谈主，亦皆工于声律。余尝见滇中土司李鸿龄诗，几欲俯首至地。鸿龄虽寄居蒙自，实缅甸国东谈主。五言歌行，实有奇趣，近体则超逸风致，几欲合方城、玉溪为一手，与粤东之黎洵可称强敌，谁谓九囿之外六经之表无奇杰俊伟之士乎?余尝读《魏书崔浩传》，而叹其学识迥非代朔诸臣所能冀及。然至于决死者，史家以为非毁佛法所致。岂其然哉?盖其东谈主事事欲见己之长，遂事事欲形东谈主之短耳。其论王猛、慕容恪、刘裕，可云当矣，余则以此论浩，曰：若崔浩之达识，魏太武之荀彧也。以浩不雅之，而高允为不可及矣。余尝有《咏史乐府》论浩、允云：「臣才戋戋劳奖识，清河司徒臣不足。」盖谓此也。近时诗之能学卢玉川者，无过江宁周幔亭，有《咏仆梦魇》诗云：「被我一声啖，跌碎梦满地。」可谓奇而入理矣。次则上虞张上舍凤翔，其《咏西瓜灯》云：「蓝团卢杞脸，醉刎月支头。」杜工部诗：「赤岸水与星河通」，前东谈主即以在今江宁宇宙县者当之。郭璞《江赋》所云「饱读洪涛于赤岸」，李善《文选注》：「赤岸在广陵舆县」是也。余以为虽诗东谈主放笔所及，固不不错谈里绳之，然地势毕竟太迥远。《水经注河水》下引《孝经援神契》曰：「河者，上应天汉。」《西京杂记》亦有「河水上通河汉」之说。则此赤岸当以在黄河者为是。今考《水经注》：「大河又东径赤岸北，即河夹岸。」下引《秦州记》：「枹稀有河夹岸，岸广四十丈」云云，是赤岸在枹罕县矣。上距河源甚近，当即工部诗所云「与星河通」者也。诗奇而入理，乃谓之奇。若奇而不入理，非奇也。卢玉川、李昌谷之诗，可云奇而不入理者矣。诗之奇而入理者，其惟岑嘉州乎。如《游终南山》诗：「雷声傍太白，雨在八九峰。东望紫阁云，西入白阁松。」余尝以乙巳春夏之际，独游南山紫、白二阁，遇急雨，回憩草堂寺，时原空如沸，山势欲颓，急雨劈门，怒雷奔谷，尔后知岑诗之奇矣。又尝以己未冬杪，谪戍出关，祁连雪山，日在马首，又昼夜行戈壁中，沙石吓东谈主，没及髁膝，尔后知岑诗「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之奇而实确也。大抵读古东谈主之诗，又必身亲其地，身历其险，尔后知己惊魄动者，实由于耳闻目见得之，非谣言也。《北史卢想谈传》：「年十六，中山刘松为东谈主作碑铭，以示想谈，想谈读之，多所不明，乃谢意念书，师事河间邢子才。后复为文示松，松不成甚解。乃喟然叹曰：『学之成心，岂虚耗哉！』」余尝有诗曰：「刘松制碑铭，想谈难显着。想谈既念书，为文松不晓。信知学益东谈主，饥者待之饱。明明愚与智，一日互倒置。词翰尚如斯，并且穷理谈，百事且勿营，扃门念书蚤。」不雅想谈之言，而益知孙搴之妄矣。（《李谧传》：「少师事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与此同。）体物之工，后东谈主有未及前东谈主者。即如汉、唐以来，咏兰诗亦至多矣，而《楚辞九歌》以二语括之，曰「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祗八字，而色、香、味并到。咏橘诗亦多矣，而《九章》之《橘颂》，以十四字括之，曰「曾枝剡叶，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祗四语，而枝、叶、蒂、干、花、实、神态、采色并出。后东谈主从哪里著笔耶?《唐书白居易传》：「尝与胡杲、吉皎、郑据、刘真、卢贞、张浑、狄兼谟、卢贲燕集，皆高年不仕者，东谈主慕之，绘为《九老图》。」按居易网络，亦历述九东谈主官爵、里居、姓字，以年龄为序，盖事实仿于后魏中书令高允之《徵士颂》，历载中书侍郎固安侯范阳卢元子真等三十四东谈主而各系以颂，其前后当亦以年为次。吾乡庄氏南华九老会，其附入者，又二十一东谈主。石门君之孙徵君宇逵，亦各为颂以系之，亦仿允之例也。余曾为作序，见网络。杜工部之在严郑公幕府也，所作诗与郑公不同。杜牧之之在牛奇章幕府也，所作诗与奇章公不同。欧阳文忠公之在钱想公幕府也，想公学「西昆」，而文忠则学杜。陆渭南之在范石湖幕府也，石湖主清新，而渭南则主沈郁。故能各自名家，并拔戟自成一队。即明沈明臣、徐渭之在胡默林幕府，默林虽不作诗，然二君亦皆能各极长处。虽督府严重，尚各有脱略仪检、不可一生之槩。惟吾乡邵山东谈主长蘅，初所作诗，既描摩盛唐，苦无特殊，及一入宋商邱幕府，则又亦步亦趋，不成守其故我矣。东谈主或以其名重，尚艳而称之。吾以为其品既不足前修，则其诗亦更容论定也。唐杜光庭为羽士撰集诸谈经，多以己说参之，俗话称「捏造」，或以为即始于此。非也。《颜氏家训杂艺》篇：「江南闾里间有《画书赋》，乃陶隐居弟子杜羽士所为，其东谈主未甚识字，轻为法规，托名贵师，粗鄙传信，青年颇为所误。」考林罕《字源偏旁演义序》：「又作《隶书赋》云，假托许慎，颇乖经据。实则陶先生弟子杜羽士所为，大误时俗。吾家子孙，不得收写」云云。余意「捏造」二字，盖出于此。然两东谈主皆姓杜，又同为羽士，又皆责任伪，可怪也。余尝有《消夏十绝》，其一云：「有鹅欲换书，宁取羲之媚?不学两谈流，后先责任伪。」岳阳楼望洞庭湖诗，少陵一篇尚矣。次则刘长卿「迭浪浮元气，中流没太阳。」余以为在孟襄阳「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二语之上。通首亦较孟诗壮健。余昨过钱清镇，有闺合诗东谈主孙秀芬，欲执贽门下，余婉辞却之。然阅其所作中有《泳夕阳》一律，其颈联云：「活水杳然去，乱山相向愁。」尽然唐贤兴到之作。馀叹赏久之，以为不错配「王晓月」也。高丽使臣朴王人家，工诗及画。其入贡也，慕中国士医生每有一面，辄作见怀诗一章，多至五十馀首，可谓功德矣。按，朴本吴越著姓。《东国通鉴》云：新罗景明王七年，吴越国文人朴岩投高丽，为春部少卿。吴任臣《十国春秋·吴越武肃王世家》亦云：天宝十六年，我国文人朴岩之裔。自唐末至今已八九百年，尚为其国文学陪伴之臣，世泽可云长矣。文宋瑞有《己卯十月一日至燕》诗：「黄梁得失俱成幻，五十年前元未生。」盖是时信国正五十也。与阿文成《五十自寿》诗「四十九年前一日，世间原未有斯东谈主」，二公之诗，不谋相宜。均不愧英奇本色。李昌谷「酒酣喝月使倒行」，语奇矣，而相识不足。若宋难民郑所南「翻海洗苍天」句，则语至奇而理亦至足，遂为古今奇语之冠。陈明经增，海宁东谈主，束发即有诗名。然屡试不第，东谈主以「三十老明经」目之。余识之于江阴官廨，出近作就正，因决其必当远到。其诗尤工七言，如《杂兴》云：「未开桃李村无色，来话桑麻客多情。」《斋居》云：「骑月雨从春后积，出山云在树头浓。」《闺意》云：「红楼日晚愁几许，翠被春寒梦有无?」《牡丹》云：「一尺梳鬟争玉面，令嫒讲价买春风。」其《诗箴》十六篇，学司空表圣体，亦有新意。年家子管学洛，工制举业，四十不售，遂入赀为郎。然诗与词皆工，实为其后之秀。记其《雨中牡丹》四绝末一首云：「小窗灯影照无眠，檐漏声声欲曙天。更比落红还可惜，倚阑东谈主不似当年。」可云丰神绝世。其《贺新凉》词中数语云：「恨不奋身千载上，趁古东谈主未说吾先说。」亦有新意。唐有两李龟年。一在僖宗时，见《五代史南诏蛮》下，云「僖宗幸蜀，募能使南诏者，得宗室子李龟年」云云。是李龟年又唐之宗室也。诗之遇合，有得之于柱帖者。吾乡钱侍讲名世，未遇时，留滞京邸，岁除，几无以为生。时新城王文简官刑部尚书，素好士，钱不得已，以春帖子干之云：「尚书天北斗，司寇鲁东家。」文简大契之，周恤甚而，并为延誉。钱不久遂登上第。乾隆间，丹徒鲍山东谈主皋，游客维扬，时博陵尹少宰会一曩昔巡抚视鹾邗上，方抵任，商东谈主浼山东谈主为听事柱联，山东谈主书十六字云：「淮海维扬，贡金三品。文武吉甫，为宪万邦。」少宰一见，赏叹欲绝，知为山东谈主所作，遂延入为上客。山东谈主一生饱暖，皆十六字之力也。徐凝《庐山瀑布》诗：「终古长如匹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东坡以为恶诗，是矣。然东坡诗如「岭上晴云破絮帽，树头日挂铜钲」诸联，独非恶诗乎?且非独此也，铜钲又属凑韵。尝有友东谈主子以诗见教，笔甚清脆，卷中忽以铜钲二字代晓日，予曾谕之曰：「东坡此种，最不可学，今用庚字韵，故曰铜钲。若元字韵，则必曰铜盆；寒字韵，则必曰铜盘；歌字韵，则必曰铜锅矣。」坐客皆发笑。韩退之「缟带银杯」，亦同此类。里中杨氏，自前明至国朝，科第链接。土着传为「旗竿里杨氏」是也。其子弟会文之所曰腾光馆，饶有泉石之胜。凡外东谈主预斯会，得隽者又数十东谈主。余童年亦预焉。然杨氏子弟工制艺者极多，若以诗名者，惟上舍元钖为最。所著有《揽辉阁集》，歌行尤擅场，五、七言律诗亦豪宕自喜，五言如「狂名千载后，隐衷一杯中」，「几东谈主能小住，终岁为谁忙」，「万瓦露华白，一窗灯影红」；七言如「论才直欲儿文举，骂坐犹能弟灌夫」，「云泥可隔交终浅，蕉鹿相寻梦或真」；《屋漏墙圮》云「难使壁如司马立，竟无垣与段干踰」。皆戛戛独造，非寻枝摘叶者所能到也。秋试揭晓，顺天、江南类皆在重九前后。扬州申副宪黻官京师日，重九日同东谈主集墨窑厂登高赋诗云：「古来重九西风冷，明日长安落叶多。」盖是年以初旬日揭晓也。东谈主歌唱以为工。今岁余偶在里中，重九前同东谈主日日燕集，闻江宁当以初七日揭晓，亦赋一诗云：「回风已堕千林叶，冒雨谁登九日楼?」皆借落叶以喻报罢之东谈主。惟此回揭晓在重九前，情事又不同耳。余督学贵州日，曾两值乡试，甲寅、乙卯是也。先期即拔取十三府诸生之能文者，聚贵山书院中，院中生徒有额缺，余捐廉俸，为广额数十名。科岁两试，皆先期于五月前抵省。五月一日试诸生，头场准例《四书》文三首，诗八韵，以一昼夜为限，二、三场亦然。余亦宿书院中，俟诸生交卷毕始归。六月一日，则试二场。七月一日，则试三场。时总宪冯公光熊，方抚黔中，与余尤相契，每书院扃试日，亦分配文武员弁有观看，以防传递。余又苦黔中无书，先令东谈主于江浙购买《十四经》、《二十二史》、《资治通鉴》、《通典》、《通考》以及《文选》、《文苑英华》、《玉海》等书，贮书院中，令诸生寻诵博览。试三场日，并明谕诸生曰：「所问策皆在此数部中。诸生能各寻原委，条析以对，即属佳士。无用束书不不雅也。」后张吉士本枝、胡吏部万青等会试皆以对策获隽，即其效矣。贵州中额祗四十名，甲寅科求知书院者中至二十四名，乙卯科复中至二十七名，可云多矣。任满日，督抚例以学臣贤否具折入奏，时督臣为大学士福康安，抚臣即总宪，即以此具奏，为学臣课士之效。丙辰召见时，复蒙纯皇帝垂询及之，亦异数也。试后，余辄令院中生徒，录闱艺送署中，为决去取，颇复不爽。乙卯岁，铜仁苗匪滋事，督、抚并在军营代办，监临者为钟祥贺方伯长庚，是科余决院中生徒选取者当有八东谈主，填榜日自第六名起，至四十名止，所拟者仅得五东谈主。方伯好立异同，不待填榜，竟即笑向余曰：「使臣这次决科，当有一二名遗漏矣。」余亦笑应之曰：「且待填毕再议。」及书五魁竟，则黄生鹤魁多士，张生本枝第二，胡生万青第四，八东谈主者竟无一不售。方伯忽大惊曰：「何术之神若此?」余曰：「此易晓耳。顺天、江、浙大省，积卷至万馀，可中可不中之卷又多，故难预定。若贵州则入试者仅三千东谈主，其科岁试皆在三名曩昔者，平日能文可知。所惧者八韵诗，五谈策，或昂首不谙禁例，及有平仄失粘等病耳。余皆束之于书院中，一月数课，课艺成，皆面指其得失。则以上诸病，渐不错除。闱艺又复过东谈主，宁有不售之理耶?」诸公皆悦服而散。古诗「青青河滨草」一篇，连用迭字，盖本于《离骚九章》之《悲回风》。《离骚》以后，学《骚》者宋玉、贾谊、东方朔、严忌、王褒、刘向、王逸等若干东谈主，而皆不足《骚》，以绝调难学也。陶渊明以后，学陶者韦应物、柳宗元以迄苏轼、陈无己等若干东谈主，而皆不足陶，亦以绝调难学也。庾信《哀江南赋》，不测学《骚》，亦无一类《骚》，而转似《骚》。王维、裴迪《辋川》诸作，元结《舂陵》篇及《浯溪》等诗，不测学陶，亦无一类陶，而转似陶。则又当于神明中求之耳。《说苑》：「鄂君乘青翰之舟，下鄂渚，浮洞庭，榜东谈主拥楫而歌，鄂君举绣被而覆之」云云。此鄂君当亦以封于鄂得名。按《史记楚世家》：「熊渠伐庸扬粤至于鄂，乃立其中子红为鄂王。」《世家》盖据《世本》，是鄂之名已久。即《楚辞》「乘鄂渚而反顾」，亦当在鄂君之前。而地舆书乃云鄂渚以鄂君得名，其误已不足辩矣。余戊辰年江行，曾有一绝正之曰：「《楚词》鄂渚由来旧，转说嘉名肇鄂君。一等乖谬不须述，朝为行雨暮行云。」江夏县有邵陵王庙，祀梁邵陵王纶，香火尚盛。余亦以诗正之云：「一间茅庐荆昭庙，却有层台祀此王。不敢更将碑石读，伤心韦粲死青塘。」自黄州至汉阳，江岸南北，名山极多。然山名泰半起唐宋时，非《禹贡》山川及《汉书地舆志》等之旧也。如大别、小别等山，误始于唐李吉甫；内方山、壶头山、乌陵峰等，误始于宋乐史；汉川之赤壁山，误亦始于吉甫；黄冈县之赤壁山，真名赤鼻山，误始于宋苏轼。他若武昌县亦有西塞山，通城县有鸡笼山，皆非故土。盖辩之不堪辩矣。大别、小别等考，在文网络。江行抵黄州，亦有一绝云：「坡老尚难知赤壁，路东谈主更莫指乌林。惟馀鲍照书台在，风月千年是赏心。」盖谓此也。刘长卿，开、宝进士，《全唐诗》编在李、杜曩昔，盖计其年代，实与王、孟同期。然诗形体既殊，宅心亦迥别。前东谈主以长卿冠「大历十子」，盖以诗境而论，实异于开、宝诸公耳。即如吞并谪官也，摩诘则云：「在野方持法，明君无此心。」不特善则归君，亦可云婉而多风矣。若文房之《将赴岭外留题萧寺远公院》则直云：「此去播迁明主意，白云何事欲相留?」殊伤于婞直也。盂浩然之「鄙人明主弃」，亦同此病，宜其见斥于盛世哉。刘、孟之不足王，亦以此。有心作衰飒之诗，白香山是也。如「行年三十九，岁暮日斜时。」夫年始三十九，何便至「岁暮日斜」？此有心作衰飒之诗也。若无心作衰飒之诗，则亦非喜兆，如顾况之「老汉年七十，不作多时别」，柳宗元之「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等诗是矣。余友黄君仲则，方盛年，忽作一诗云：「茫茫将来愁如海，传话羲和快著鞭。」余窃忧之。果及中岁而卒。余六十后，忽以不得已事，重赴汉江，将归，同东谈主饯于黄鹤楼江岸，以为不更能作楚游矣。余故反其意，作《留别》一首云：「未觉猴子兴便颓，残年短景苦相催。濒行不与仙东谈主别，此世偏应一再来。」或亦自相慰藉之语耳。武昌鱼虽多，而味稍薄。即以鲟黄鱼而论，产关以东者为最，次则东南沿海。若武昌所产，则味鲜而实薄矣。惟槎头缩头鳊及鳜花，则洞庭湖者为最，其次则武昌、黄州一带江水中。余自九江溯流至汉阳，日市此二鱼自给，饱饭后辄诵唐张志和「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活水鳜鱼肥」一词，为之热爱。唐崔涂诗：「曹瞒尚不成容物，黄祖何因解爱才?」前东谈主每以此二语为祢正平一生定论矣。殊不知非也。知正平者，孔北海除外，惟祖一东谈主，不雅其谓「惟处士能谈祖意中」语，则非不亲信可知。其子又能使赋鹦鹉，则赏音复在一家是已。后正平之不得善终，实自取之。若以《春秋》诛意之法断之，则杀正平者仍属曹瞒，非黄祖也。曹瞒不愿居杀士之名，故送之刘表，表名列顾厨，又汉末之好名者，故又转而至黄祖耳。即以三国鼎立之主而论，诸毛绕涿，便以杀身，谓蜀先主能容之乎?张子布之积薪，虞仲翔之远谪，倘归之孙讨虏，谓讨虏能容之乎?是正平之杀身，本由素定，黄祖特横祸居杀正平之名耳。余前有诗云：「狂生不杀示有容，磨刀仍复及孔融。」非刻论矣。昨过鹦鹉洲有感，又赋一绝云：「一杯酹尔楚江干，雪涕临风感万端。不明爱才仍嫁祸，平心黄祖胜曹瞒。」愿与论世者更决之。其次则杜拾获之于严武，亦正平之旧事也。《云溪友议》以为武欲杀杜甫，冠钩于帘者三，其母徒跣救之，始免。李白之《蜀谈难》，为房管、杜甫而作也，事虽不可尽据，然不雅其赠甫诗「莫倚善题《鹦鹉赋》」一语，则已兆杀机矣。甫之得免祸，亦幸已哉。平心论之，对其子孙斥名其祖父，事本难过，即以此杀身，亦非尽严武之过也。潘安仁之斥孙秀微时，苏子瞻之扬章惇阴私，亦皆取祸之谈，不可为法。康熙中世，大僚中称诗者，王宋王人名。宋开府江南，遂有《渔洋绵津合刻》。相传赵秋谷宫赞罢官南游，过吴门，宋倒屣迎之，以《合刻》见贻，赵归寓后，书一柬复宋云：「谨登《渔洋诗钞》，《绵津诗》谨璧」。宋衔之澈骨。时王已为大司寇，宋便中以令嫒贻之，欲王赋一诗作王、宋王人名之證，王贻以一绝云：「尚书北阙霜侵鬓，开府江南雪满头。谁识红颜两少小，王扬州与宋黄州。」此时不录网络，见卢运使见曾所辑《山左诗钞》。若平心论之，赵固伤轻狂，然宋何啻不足王，亦并不足秋谷也。至吾乡邵山东谈主长蘅所作诗序，实系阿私所好，无案可稽。余过黄州日，忆及此事，亦曾赋诗云：「百年谁续雪堂游?苦竹寒芦起暮愁。毕竟其后才士少，诗名数到宋黄州。」未知各位子以其言为谛否?北江诗话·卷六 洪亮吉开、宝诸贤，七律以王右丞、李东川为正统。右丞之精熟华妙，东川之清丽典则，皆非他东谈主所及。然门径始开，尚未极其变也。至大历十才子，对偶始参以活句，尽变化错综之妙。如卢纶「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东谈主还。」刘长卿「中文有谈恩犹薄，湘水冷凌弃吊岂知。」刘禹锡「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东谈主。」白居易「曾犯龙鳞容不死，欲骑鹤背觅永生。」开后东谈主几许诀要。即以七律论，究当以此种为法，无用高谈崔颢之《黄鹤楼》、李白之《凤皇台》及杜甫之《秋兴》《咏怀遗迹》诸什也。若许浑、赵嘏尔后，则又惟讲琢句，不复有此气派矣。七律至唐末造，惟罗昭谏最感喟苍凉，沈郁抑扬，实不错远绍浣花，近俪玉溪。盖由其东谈主品之高，观念之卓，迥非他东谈主所及。次则韩致光之沈丽，司空表圣之璀璨，真有没齿不忘君国之想。孰云吟咏不以脾气为主哉！若吴子华之壮烈，韦端己之凄艳，则又其次也。皮、陆诗，能写景物而无脾气，又在唐彦谦、崔涂、李山甫诸东谈主之下。韦端己《秦中吟》诸乐府，学白乐天而未到。《闻再幸梁洋》、《过扬州谒蒋帝庙》诸篇，学李义山、温方城而未到。然亦唐末一巨手也。王建、张籍，以乐府名，然七律亦有东谈主所不成及处。建之《赠阎少保》云：「问事爱知天宝日，识东谈主皆在武皇前，」《华清宫感旧》云：「辇前月照罗衣泪，随即风吹蜡炬灰。」籍之《赠梅处士》云：「讲易自传新注义，题诗不署旧官名。」《寒食内宴》云：「瑞烟深处开三殿，春雨微时引百官。」皆庄雅可诵。《图经》：「冯夷，华阴潼关里东谈主也。服食成水仙，为河神。」今考王充《论衡》：「夏桀无谈，费昌问冯夷」云云。是冯夷尚属夏末时东谈主。然《山海经》已有「冯夷之都」，则与夏时冯夷又属两东谈主。地书又云：「河神冯夷者，本吕令郎之妻。」是河神又属女子。三东谈主皆名冯夷，皆为水仙，又皆作河神，可异也。（冯冰同音。）同庚秦不雅察维岳，壮岁悼一火，即不置姬侍。虽官盐荚，自奉一如诸生。诗未几作，然门道迥殊，语语璀璨，五言如《泊舟江岸》云：「江渚鱼争钓，衡阳雁正回。」七言如《黄冈即事》云：「新茶雀舌缓和久，旧牍蝇头信手钞。」他若《勘灾展赈》诸作，则又仁东谈主之言，语语自肺腑流出者矣。昌黎诗有奇而太过者，如《此日足可惜》一篇内「甲午憩时门，临泉窥斗龙」，岂此常常门复有龙斗耶?若仅用旧事，则「窥」字易作「想」字或「忆」字为得。皇甫持正不长于诗，故评诗亦未甚确。即如元次山诗文，皆别成片断，而持正乃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余颇不为然。下云「长于指叙」，始得次山梗概。盖持正究长于评文，不长于论诗耳。孟东野诗，篇篇皆似古乐府，不仅《游子吟》、《送韩愈从军》诸首已也。即如「良东谈主昨日去，明月又不圆」，魏晋后即无此等语言。他若昌黎《南山》诗，可云奇警极矣，而东野以二语敌之曰：「南山塞寰宇，日月石上生。」宜昌黎之一生低首也。次则「上宇宙天水，出地入地舟。」造语亦非他东谈主所能到。高常侍之于杜浣花，贺秘监之于李谪仙，张水部之于韩昌黎，始可谓之诗文亲信。即如水部《祭韩公》诗云：「独得雄直气，发为古文章」。亦惟此二语，可该括韩公诗文。外若白太傅何尝不倾倒昌黎，然仅云「户大嫌甜酒，才高厌小诗」资料。盖韩、白诗派不同，故所言只如斯资料。李樊南之知杜舍东谈主，亦非他东谈主所及。所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也。谪仙特殊之处，工部不成谈只字，谪仙之于工部亦然。退之特殊之处，白傅不成谈只字，退之之于白傅亦然。所谓可一不可两也。外若沈之与宋，高之与岑，王之与孟，韦之与柳，温之与李，张、王之乐府，皮、陆之联吟，措词命意不同，而形体并同，所谓笙磬同音也。唐初之四杰，大历之十子亦然。欲于李、杜、韩、白之外求特殊，则次山之在天宝，昌谷之在元和，寥寥数子资料。诗文并可特殊，则昌黎而外，惟杜牧之一东谈主。又有似同而实异者：燕、许并名，而燕之诗胜于许；韦、柳并名，而韦之文不如柳；温、李并名，而李之骈体文常胜于温。此又同中之异也。诗与骈体文俱工，则燕公而外，唯王、杨、卢、骆及义山五东谈主。杜工部、卢玉川诸东谈主，工诗而不工文。皇甫持正、孙可之诸东谈主，工文而不工诗。元和、长庆以来诗东谈主如白太傅、杜舍东谈主，皆有节槩，非同期辈流所及。其寄情深色亦同。余昨有《题琵琶亭》二绝云：「儿铁娘子事总空，那时相同泪珠红。琵琶亭上无声泣，便与唐衢哭不同。」其二云：「江州司马宦中唐，谁似分司御史狂?同是才东谈主感堕落，樊川亦赋杜秋娘。」武元衡、沈询皆死于横死，未死前一日，皆为五言断句，遂皆作诗谶。询诗云：「莫打南来雁，从他向北飞。打时双打取，莫遣两分离。」果良伴并命。元衡诗云：「夜久喧暂息，池台惟月明。无因驻清景，日出事还生。」果日未出而先陨。又何其奇也。较潘岳《寄石崇》诗「投分寄至交，白首同所归」，其验尚在数年以后者，不为异矣。汪文学璨，旌德东谈主，随父贾于泰州，遂寄居焉。虽贾而工诗。其弟秀才瑸，受业于余，璨时以所作托瑸寄质，余心赏之。惜年未三十而卒，临终属其弟乞余为作诗序，余怜而许之。犹忆其《寄妇》诗云：「不知哪里秋砧急，错认山妻捣药声。」《春闺》云：「陌上小桃红不了，可能开到婿归时。」盖工于言情者。余序中以唐李不雅为比，李翱所云：「不雅之文如斯，官止于太子校书，年止于二十九。」今璨功名止于上舍，生年亦止二十九，均可云才东谈主命薄矣。弟瑸亦能诗，其《寒食访余里第》有句云：「寒食连番雨，桃花到处村。」高侍郎启，以宫词「小犬隔花空吠影，半夜宫禁有谁来」二语贾祸，至于杀身。不知迪诗实有所承，语意非创自启也。唐王涯《宫词》三十首之一云：「白雪猧儿拂地行，惯眠红毯不曾惊。深宫更有何东谈主到?只晓金阶吠晚萤。」词意与迪诗略同，但较迪诗稍蕴藉耳。隋文帝独孤皇后，以高颎呼之为「一妇东谈主」，遂悔过澈骨。然唐太宗后长孙氏，亦建国皇后也，其病中论太子，即自称「一妇东谈主」。何度量之相越，一至此也?卒之隋一传而一火，唐延祚至四百年，亦未曾不由于阃德矣。古东谈主小葬，必先作买地券，或镌于瓦石，或书作铁券。盖民俗如斯。又必高估其值，多至千百万。又必以寰宇日月为證，殊为好笑。然此风自汉、晋时已有之。明嘉靖中，山阴县民于本县十七都地垦得晋太康五年瓦莂云：「大男杨绍，从土公买冢地一邱，东极阚泽，西极南幐，南极北背，北极于湖。直钱四百万，即日交毕。日月为质，四时为任。太康九年九月廿九日，对共破莂，民有私约如律令。」后阅元遗山《续夷坚志》，载曲阳县燕川青阳坝有东谈主起墓，得铁券刻金字云：「敕葬忠臣王处存，赐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九百九十九文。」事在唐哀宗时。则唐五代时土风气然。其钱数必如斯者，盖不欲满十万，或那时民俗然耳。不知此例自何代始止?然今东谈主于墓前方界石，书四至，尚本于此。余为山阴童钰题《杨绍买地莂歌》，在网络。今东谈主言一日十二时，若古东谈主止有十时，《左传》昭五年：「卜楚邱，曰：日之数十，故有十时」是也。今东谈主推禄命者言八字，若宋曩昔唯有六字。盖第用年月日，不取时也。《宁国府图经》：「泾县西五里，有淳于棼故园。」云棼「南王人明帝时为相国，尝舍宅为寺」云云。《名胜志》「棼又作髡」，益非。今考唐李公佐《南柯记》云：「东平淳于棼，吴楚游侠之士。嗜酒负气，不守细行。累巨产，养豪客。曾以技能补淮南军裨将，因酒忤帅，遣散......家居广陵郡东十里。」当即其东谈主。下云「贞元七年九月，因沈醉致疾」云云。不管公佐此传皆属寓言，即实有其东谈主，亦唐中世东谈主，非南王人也。又云官相国，岂幻梦中位居台辅，即信以为实耶?《图经》及方志盖又因公佐所言而附会之，地舆家遂采为名胜遗迹，误之误矣。又泾县名宦，于三国吴时首列陈焦，云生有善政，死即留葬桃花潭侧，宣德中《县志》并载焦葬后七日，穿土化为赤子，坐于墓上，久乃不见云云。皆因《吴志孙林传》于永安四年载安吴民陈焦死埋之六日，新生，穿土中出。《太平广记再生部》引《五行志》亦同。二《志》并云安吴民，则非泾县宰可知。方志之诬妄如斯。而东谈主辄信之，并排于祀典，何也?诗虽小谈，然完全以觇国度命运之衰旺。即如五代晋时冯谈奉使契丹，高祖宴之于禁中，及使回，谈赋诗云：「殿上一杯皇帝泣，门前双节国东谈主嗟。」盖是时燕云十六州已割属契丹，国势奄奄，如日之垂暮，故虽宰相作诗，而阵势衰飒如斯。至宋则否则，太祖太宗之世，宇内渐已削平，景物熙熙，已若日之初煦，故李昉《禁林春直》诗云：「一院有花春昼永，八方无事诏书稀。」又《昌陵挽诗》云：「奠玉五回朝天主，御楼三度纳降王。」多么阵势！盖吞并宰相也，而吐属不同如斯。孰谓诗不随命开动移乎?谢灵运《山居赋》，李德裕《平泉草木记》，其川壑之好意思卉木之奇，可云极一时之盛矣。然转瞬已不成有，尚不如申屠因树之屋、泉明种柳之方，转得宗子孙永年代也。盖胜地园林，亦如名东谈主字画，过眼云烟，未有百年不易主者。是知一赋一记，虽擅好意思古今，究与昭陵之以法书殉葬、元章之欲抱古帖自沈者，吞并不达矣。北江诗话·跋 洪亮吉右《北江诗话》四卷，国朝洪亮吉撰。按先生字稚存，阳湖东谈主，「北江」其号也。志行节气，为儒林引重。于经史注疏、《说文》、地舆，靡不参稽钩贯，著撰等身。为诗，涉笔有奇气，精想独造，远出恒情，仿康乐、仿杜陵、仿太白、仿杨诚斋，然实呕心镂肾，总不欲袭前东谈主牙慧。迨参军万里，奇气喷薄而出，益如天马行空，不可羁靮。赐环后，枕葄坟典，管领湖山，那时词东谈主，咸推祭酒。尝见其小印，作「旷代逸才」四字，亦唯先生不愧此言。吴谷东谈主《骈体文续集墓表》，江郑堂《汉学师承记》，载其著述多至百十种，而均未及是书。谈光戊申，始得诗舲中丞刻本，特重排印东谈主，俾其后谈艺者有所矜式焉。先是，赵瓯北撰《七家诗话》，欲以查初白配作八家。先生止之，赋诗云：「初白差难步后尘」；又云：「只我更饶怀古癖，溯源先欲到周秦。」自注云：「余亦作诗话一卷，自屈、宋起。」见《新生斋集》。则先生之办法可知。然是书不管及灵均辈语，殆亦不无遗佚欤?又先生尝赋《论诗绝句》，顾宁东谈主、吴野东谈主共一首，王阮亭、朱竹垞各一首。今读是书，所论几于迭矩重规，又如吴梅村、邵青门、沈归愚、袁简斋、蒋心馀、厉樊榭、孙渊如诸子，均有宋玉微词，然俱精准不磨，固不同文东谈主相轻积习，转贻笑柄者。至自述各诗，单词词组，亦如西子王嫱，嫣然一笑，即屏除绮语者，亦知其好意思。若「竹兜」五律，谓庶几前东谈主《檐马》作，则未敢附和。然要其观念如炬，崎岖千古，龙子劳动，固自超卓。又先生《论诗绝句》：「药亭独漉许相参，吟苦时同佛一龛。尚得昔贤雄直气，岭南犹似胜江南。」亦可谓不存乡曲之见。而是书仅及药亭之晚达，未论其诗；及屈陈诸子，至黎二樵明经，则戒备已极，与王兰泉《蒲褐山房诗话》同；顾谓「惜其年甫四十而卒」，而不知樵夫实久主粤中坛坫，年几七十馀，生平踪影未尝度岭，与先生未及谋面，仅得之传闻故耳。 秋尽日，南海伍崇曜谨跋。右《北江诗话》第五、第六两卷，先生哲嗣子龄明府宦粤，以续刻先生遗著数种见贻，此册与焉。亟重付剞劂，俾与前重刊张诗舲侍郎所刻四卷，得成完璧，亦厚幸也。 咸丰甲寅闰七夕，伍崇曜再跋。北江诗话 本站仅提供存储处事，通盘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存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